冉煙濃也有點臉紅,不是害羞,是有點兒尷尬,偷偷摸摸地瞟了容恪一眼,實在不懂他為什麼從來都不會窘迫的,即便是害羞了,也鎮定得像一尊石像,眼風動都不動。
“還有一件事,”夫妻倆穿過雨打紅花、落英成陣的朱槿園,冉煙濃便忍不住提了一嘴,“那封信裡寫了什麼,為什麼姐姐看了,就回心轉意了?”
畢竟當初冉清榮要與太子和離,可是決絕的,說抽身便抽身,說斷情就斷情。
容恪道:“也許不是迴心轉意,但至少是一個契機,你和姐姐性子有些相似之處,有些事不弄清楚是不會甘心的。”
晚膳時冉清榮沒有來,靈犀終於出了廂房門,心虛地用了一大碗飯,一家人說說笑笑時,她總是插不進嘴的那個,何況今日用膳時,冉秦信口就提了幾句冉橫刀。
“兔崽子要到軍營裡歷練,從馬前卒做起,可他那點花招,撐不了幾天,胳膊就要腫成蘿蔔。”
長寧也正為兒子的前程擔憂,眼見丈夫已過了知天命的年紀了,遲早要解甲卸任,兒子雖然是軍中將士戲謔時人人尊敬的“少將軍”,可一沒本事二沒功勳,子承父業也說不過去,再加上皇兄又大看好兒子,從來沒提拔過他,長寧真是操碎了心。
一桌上,冉煙濃偷偷瞟了眼靈犀,又回眸望向容恪,容恪帶兵是很厲害的,也很會訓練人,她雖然沒親眼見過,但軍中不少人如此傳的,不然陳留將士不能一次一次地大敗夷族的騎兵。
容恪也知道岳父的言外之意,此前讓冉煙濃被擄走一事,心底還尚未放下,他在上京也無事,冉秦這麼一提,他便順階而下了,“這一批的新兵,我可以助岳父大人提點一二。”
靈犀一聽,就鼓紅了臉頰,一口飯差點嗆進了肺裡。
對陳留世子,靈犀還停留在最初的印象,四年前的寒冬臘月,明蓁姑姑她們到她的寢宮裡來,說容允誆容恪進獸籠了,而且容恪還是不負眾望地當眾宰了一頭猛虎。
她真的很怕容恪下手沒輕重,把冉橫刀傷了啊。
雖然嘴上說的不想不心疼,可誰家的夫君誰自己寵著,冉橫刀就是把他大刀眉往上頭豎一豎,她都覺著他是受了許多委屈的。
冉秦聽得開懷,女婿不像他那個一根直腸子、說話不過腦子又沒什麼擔當的兒子,就完完全全一個別人家的兒子,要說真話,要容恪是他的兒子,這麼優秀,殺陣殺敵毫不含糊,為人果斷有魄力,他那些糟心的事兒至少少一半兒,不免又是惆悵又是喜歡,“那就這麼說了,這幾日你在京中閑著也是閑著,去練練那幫不成器的敗家子兒也好。等過了年,你們回了陳留,我再看看那幫小祖宗成不成得了氣候。”
說到“回了陳留”,冉煙濃便臉色一通古怪,靈犀捕風捉影地以為,她不願意回陳留去,不過她沒想太多,齊野在朝政上的事她從來不過問也不瞭解的。
說到這兒,冉秦不由得不感慨,“細細一想,我也有六年沒殺過賊兵了,這幫後生不曉得,還以為我跟他們吹噓,真不是。不過他們竟還很怕你。”
容恪微微含笑,默然不語。
長寧也不禁納悶兒,這麼一個光風霽月的女婿,到底是哪家的不開眼,以訛傳訛,說他吃人肉喝人血的?還傳聞說,只要祭出陳留世子之名,三歲啼哭的小兒都能驚嚇地閉聲了。
但想來也是真有魄力和手腕,才能以十八歲的年紀,叫原本已人心不齊的陳留將士服帖。
冉秦道:“聽說當年你爹病重,你四個叔伯有了二心,互相不服,後來,又是如何服你的?”
一桌人的目光蹭蹭蹭地移到了容恪的身上。
冉秦想,現在軍營裡頭一些毛頭小子不是天高地厚,不服管教,是該用容恪的法子治一治。
不過容恪是真的沒什麼真知灼見,“四個叔伯心高氣傲,只是互相不服罷了,對我還是尊敬的,那時,陳留侯只有一個兒子,夷兵犯境,他們以為能拿捏住我,便讓我坐在帥帳裡,輪流看守我,護衛我的安全,用我來安撫軍心,卻不讓我上戰場。不過忽孛準備了兩年,就為了陳留局面四分五裂時出手,自然氣勢不凡,我在軍中得不到訊息,憂心地奪了四叔的馬沖將出去,在城垛上一箭射中了夷族的王旗,退了夷兵。後來他們齊心擁我世子,甘心服我指揮了,雖有驚險,卻不算曲折,倘若不是當年軍中實在無人可用,恐怕也沒有今日的容恪。”
冉秦點頭,然後又惆悵地搖頭,說來容易,要是哪一日他的老二有本事一箭射下夷族的王旗,他哪還用操心他的前程!
作者有話要說: 恪哥哥的眼睛就像潑了一層水,藍色越來越淡,黑色越來越深
不是忘了這個設定,只是想,濃濃在四年前見過他藍色的眼睛,要一直是藍色,後來嫁給他,肯定一眼就認出來了,所以改了一下,希望恪哥哥的兒子能有寶石一樣漂亮的大眼睛嘻嘻~
☆、蹊徑
容恪應允了冉秦, 歇了一晚便又搬行李宿入了軍營。
依照冉秦的意思, 頭三日請容恪住在軍中, 後頭情況好些了就繼續住冉府,冉煙濃捨不得他在外面,但很快便被姐姐要遠行的事沖淡了不捨, 她還要幫著冉清榮打點,送她出城。
荒草萋萋的古道,風抹了斜陽, 冉清榮抱著包袱,竹青的襦裙被風揚起一波浪,女子清麗脫俗的臉頰抹了一層淡淡的金粉,冉煙濃看著看著, 就覺得姐姐是對的, 姐姐這輩子最美的時候,就是那時與太子初定情,她回家時翠羽的雲雁織錦衣飄飛,臉頰上都是藏不住的羞紅和喜悅,她一輩子都記得……
冉煙濃將最後一個包袱塞給姐姐, 兩姐妹在車中說了一些話兒。
“姐姐,你去遼西多久能回來?”
冉清榮暫時還沒做好這個打算,不能給冉煙濃保證什麼, 蹙了蹙娥眉,“看齊戎。”
冉煙濃昨晚苦纏了容恪許久,他才將信上的秘密告訴她了, 冉煙濃羞得不行,但一想到太子表哥沒真正對不住姐姐,心裡好受了不少,“那姐姐記得到了的時候,給家裡捎個信兒,爹孃會很惦記你的,你如今不是太子妃,旁人說不準要有些閑言碎語,你莫放在心上。”
冉清榮道:“濃濃,我這一輩子最不怕的就是別人幾句不痛不癢的閑話,可是齊戎不知道。”
倘若齊戎知道,也許那兩個良娣便不會到東宮來,她也不至於那麼不信任他。
冉煙濃點點頭,抱了一下姐姐,臉頰擱在姐姐肩膀上蹭了一下,“小時候,除了娘,就是姐姐對我最好了,不管太子表哥對你怎麼樣,姐姐一定要好好的,愛自己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