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死人和木偶是無法弄出這麼多水跡的。
若不是煙綺羅生前不小心打濕了上去,那便是兇手留下的。
或者……夏清時仰頭,向床頂的罩架子上看去……
“良月姑娘,我可算找到你了!”
外面有人大聲喊了起來,夏清時收回上看的眼眸,轉身,見馮姨正帶著個小丫頭朝著箬闌閣走來。
“姑娘,前日你讓我待初音那丫頭精神好些來便領來給你問話,誰知那不爭氣的東西,竟是被嚇得失了魂,這幾日一直神神叨叨,瘋瘋癲癲的,連門也不敢出了。”
馮姨扭著腰,將那面生的丫頭向夏清時推了推:“這丫頭名叫靈洄,是和初音一起跟著煙綺羅的,有什麼你可以問問她。”
夏清時見那靈洄怯生生的模樣,倒是比初音還小兩歲,也更怕生。
隨即便笑了笑,語氣柔軟的向靈洄道:“你是跟著煙姑娘的?”
靈洄趕緊躬了躬身:“回姑娘的話,奴婢是一年前進的館,煙姑娘見奴婢心靈手巧,花樣子繡得好,便叫我跟在了初音姐姐身邊,常常侯在這箬闌閣裡。”
“好。”夏清時點點頭,示意她不用緊張,“煙姑娘平日裡都愛做些什麼?”
靈洄大著膽子抬頭看了眼夏清時,又趕緊低下了頭去:“煙姑娘沒有什麼別的愛好,只是極愛跳舞,若是不排演,或是夏日裡外邊日頭太大,臘月裡天寒地凍,便愛穿著各式各樣好看的裙子,在閣子裡跳給我和初音姐姐看……”
“唔……那煙姑娘與誰結過仇怨麼?”夏清時接著問。
“這個……”靈洄踟躕片刻,“煙姑娘人雖然不壞,但性子卻是格外暴躁的,時常與院子裡的其他姑娘發生爭執,就算……就算是……”
說到這裡,她又抬頭飛快的瞅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馮姨。
馮姨也是個急性子,見靈洄這幅模樣,自己反倒忍不住了,下巴一抬:“這有什麼好支支吾吾的?煙綺羅就是那個性子,只怕整個院子裡,沒有誰沒與她結過仇,有好幾個都背地悄悄祈願著再不要見到她,就算是我,三不五時也要與她吵一吵。”
說到此處,馮姨忽然長長的嘆出一口氣,眼神又看向了琉璃窗外的闌池水:“不過呀,這丫頭一走,整個汁香院倒像是少了一半的人,頓時冷清寂寥了起來……”
“她也就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為人傲氣了些,怎麼,怎麼就會出了這種事情……唉……你說她這一走,院子裡盡剩些新人,又去哪裡找那個有膽子和我對著幹,沒事鬥鬥嘴,賭賭氣的人……”
馮姨的眼裡蒙上了水色,像是倒映著一片闌池的水波。
只是須臾之間,馮姨的神色又恢複如常:“不過,前一段時間天氣炎熱,煙綺羅十日裡有九日皆是在閣子裡待著的,與煙綺羅鬧了爭執的便只有稚兒了。”
夏清時頷首,表示她知道這個事情。
馮姨也清楚上次翠濃已經反映了這個情況,她還是忍不住又加了一句:“稚兒不是那樣的人,便是借她十個膽子,她也不敢的。況且,我知道她不願與煙綺羅爭……”
“嗯。”夏清時走到櫃子前,拉開了櫃門,指了指那件隨意放著的花籠裙,沖靈洄到,“你認得這裙子嗎?”
靈洄只看了一眼,便點了點頭,“奴婢認得,那是煙姑娘三年前跳月夜踏歌淩仙舞時穿的裙子。”
夏清時接著問:“那你有看到那條縷金百蝶穿花的縧帶嗎?”
靈洄一下抬起了頭,說得肯定而又毫不遲疑:“煙姑娘這裙子,沒有那條縷金百蝶穿花的縧帶。”
“沒有?”夏清時疑惑。
靈洄羞赧地一笑,走上前兩步,伸手將那裙子拿了出來。
展開了呈現在夏清時和馮姨二人眼前。
這裙子由單絲羅織繡而成,裙面上用金銀二色的絲線,繁複精細的繡著形態各異,活靈活現的鳥兒,和四季同春的百種花朵。
哪怕已經是三年前的料子了,一鋪展開來,仍是如百鳥千花一齊撲到了眼前,耳畔彷彿能聽到鳥兒清脆悅耳的鳴啼,空氣中洋溢著花蕊的絲絲蜜香。
靈洄將花籠裙的下擺提了起來,送到了二人眼前,指著一隻並蒂牡丹,其中左邊那朵金黃的花蕊道:“一年前,這牡丹的花蕊因跳舞時姿勢過大,被磨在了地上,脫了線,是我給補好的。”
“那時我剛剛進如意館,就因為這個手藝得煙姑娘青睞,便留在了她身邊。”靈洄說著似乎是感到十分的得臉,一改剛剛羞怯的模樣,微揚起了頭臉來,“可以看看那牡丹的花蕊,原本這花籠裙上的金色線皆是由絲線摻了黃金粉繡成的,我沒有黃金粉,便自己調了相同的顏色磨了珍珠末,染了絲線繡上去的,看著與縷金的絲線並無不同,不過摸起來卻要柔軟得多。你們若是不信,可以摸一摸。”
夏清時伸手摸去,一朵並蒂的牡丹,同樣情致非常的花蕊,果真一個更硬,一個略軟。
靈洄接著說:“也是在補這花籠裙時,我見這裙子少了一條縧帶,一開始還以為是被我粗心馬虎,給弄掉了,嚇得夠嗆,連連向煙姑娘請罪,這麼貴重的裙子,只怕丟了我的小命也不夠賠……”
“結果沒想到,煙姑娘只是抿唇一笑,讓我別多想,她說淩仙而舞,自然要衣袂翩翩,綁著腰帶束手束腳哪裡飄得起來,那縧帶她嫌繫著礙事,一早便給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