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箐輕輕點頭,道:“已然夠了。這些世家大族都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不可能一次便將他們斬落馬下。”
太子憤憤道:“可我當真氣不過!若非此次旱災,他們還要將此事瞞到何時?!”
“你想怎樣?”
“我……我知道不能立時將董敏調離樞密,但我著實想讓他吃些苦頭。”太子眼神中帶著期盼,“阿清,你可有法子?”
許箐無奈,這小孩兒是拿自己當神仙了吧。他苦笑一下,道:“沒有。”
“其實……我倒是有個法子,只是不知如何能周全?”
許箐:“說來聽聽。”
“欽天監起了卦,稱月內必然下雨。”太子壓低聲音道,“若能借助天象……”
“……”許箐心說,你怎麼神神道道的。
“你覺得可行嗎?”太子問。
許箐沉思片刻,道:“若你能確定月內有雨自然可行。但若不能,天家會如何想?你如今手中並無實權,不能貿然行事。”
“那你說該如何?”
許箐問:“知道皇權最不能與什麼相對抗嗎?”
“天意?”
“是民意。”許箐道,“百姓民意如載舟之水。”
太子沉默片刻,道:“我懂了。借天象,借民意。阿清,多虧有你!”
許箐笑著搖了搖頭,沒再多話。
幾日後,有投奔至京城的薊城人敲響登聞鼓,於堂上告冤,稱自己兄長為護薊城戰死,撫恤補償卻被董育侵吞,長嫂被侮辱致死。此案被臨越府官上報至東宮,太子攜案卷入勤政殿,次日便有徹查旨意傳出。與此同時,坊間有了不少傳言,稱此番大旱乃執政失職,天降警示,所以天家齋戒祈福整月都未能得祖宗神明保佑。許多人將傳言與董育之事結合,言之鑿鑿,直指董敏失德無能,放縱族親行此惡毒歹事。諫官歷來有“風聞奏事”之權,自然會將此事上報給天家。
特使自燕山關傳回的奏報之上已確認董育強搶未亡人,侵佔撫恤一事為真,同時附上了薊城軍民的證詞,證實薊城一戰確實全程由許箬和覃岷二人主導,甚至覃荗將軍的訃告都沒能傳回京城,覃老將軍三位女婿為覃荗請諡的奏疏或被打回,或被壓住不理,未能上達天聽。
天家震怒,即刻下旨命董敏停官待查。旨意下達當日,百日未雨的京城竟真的迎來了一場降雨。
是夜,即墨允坐在許箐屋內,輕抿茶湯,問:“阿清,這當真是天降警示嗎?”
“你信嗎?”許箐反問。
即墨允搖頭:“不信。”
許箐:“天意之事,信則有,不信則無。我也不信,但確實下了雨。無論是天意還是巧合,下了雨,總歸能緩解旱情,最終受益的是百姓就好。”
即墨允:“阿清,你不開心。”
“嗯?”
“我說,你在東宮,過得並不開心。”即墨允說,“從你替太子做事起,就很少再像以前那樣笑了,你不開心,為何不離開?”
許箐搖頭:“我離不開了,小允,我跟你不同,你有整個師門做你的後盾,可我……我不能牽連我的家人。能功成身退已是不易,就怕他會卸磨殺驢啊!”
“卸磨殺驢?”
“就是鳥盡弓藏。”許箐拍了拍即墨允的頭,“你還小,以後就明白了。小允,未來京城勢必混亂,你該回去了。”
“我不走。”即墨允強硬說道,“你在京城,我就要在京城。”
許箐皺眉,嗔道:“胡說!你將戚兄放在何地?你和他才是一路人,你們師出同門,自幼互相扶持,彼此情誼深厚,你這話會讓他傷心的。以後不許再說了!”
即墨允疑惑不解:“阿清?為何每次我一說要跟著你,你就這樣抗拒?”
許箐起身行至窗前,揚聲道:“戚兄!把小允帶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戚燁所在房間的門應聲開啟。即墨允見狀悻悻起身,一步一挪地蹭回到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