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是,咱們家裡又沒賣這東西的鋪子,還是藏著些好,沒得便宜了外人。那皮子還剩下不少,不如給那幾個孩子也做了?”
“若是夠就做吧,他們日後也能用得到。”
臨近中秋,葉遷給許家兄弟放了假,自八月十一休息到八月十七。完整沒有調休的七天假期來得這般容易,倒是讓許箐覺得有些驚訝。後來才得知,葉遷的岳丈一家到了京中,葉遷雖在孝期,但該有的禮數不能少,所以才給許家孩子們放了長假。現在他們沒有辦法應試,多休息幾日也無妨。
八月初十那日,許箐將一摞砑花箋以中秋禮的名義送給了葉遷,與此同時,兩家取適齋書坊中也悄悄上架了同樣的花箋,此箋被命名為“梅花落”——圖案是許策畫的,雕版是宗臨做的,名字是許箐取的。對於這個名字,三哥許箬表示疑問,二哥許策表示不解,許箐則表示:如果不是怕同期有其他穿越者,他原本是想取名“梅花烙”的。
花箋是用月白色粉蠟紙製成,紙箋右下印了圓月和桂枝暗紋,左下角則用同樣的方法砑上了「取適齋製版」,並附有一朵梅花圖案。按照許箐的安排,取適齋店鋪中單獨隔開一個區域,豎起了用醒目的大字寫著「梅花落·中秋箋」字樣的立牌。鑒於此時並無標點符號,許箐便在中間以一剪紅梅作為分隔。
徐庸並不理解,但還是照做了。
許笠雖結廬墓前,卻也擔起了自己的責任,以許家承嗣長子的名義給各位世叔世伯和舊日同窗寫了信,當然,用的是自家箋紙。他並未在信中提及任何關於箋紙之事,但越是這樣,就越能勾起人的好奇心。於是,待中秋箋在取適齋正式上架之後,已經見過這信箋的人紛紛派人去看,發現這與眾不同的箋紙竟然只比彩箋貴二十文。能經常花百文購買彩箋的自然不在意這二十文錢。而那些偶爾買箋紙的人,二十文對他們來說也就只是咬咬牙的事情,既然有了這新鮮事物,自然不甘屈於人後。
一傳十十傳百,取適齋的中秋箋賣得火熱。然而,過了八月十五,中秋箋猝不及防地下架了。
買到的人暗自慶幸,沒買到的人遺憾不已,甚至有人到取適齋理論,掌櫃徐庸指著店中立牌上「中秋箋」旁的一行小字,義正詞嚴地說道:“店中標明‘限定’二字,也將售賣時間寫得清楚。”
就在那些上門理論之人咬牙切齒,恨不得罵“奸商”時,徐庸道:“諸位少安毋躁,中秋箋只是一時可用,本店還有旁的,便是沒有圓月,過了中秋之期同樣可用的普通花箋。”說罷,取出單獨印了一枝梅花的箋紙。
雖然是同樣的印法,可這只有一枝梅花,明顯沒有那中秋箋拿出去有面子。
“此箋一張只需百文,一次購滿十張只需九百五十文。”徐庸話音剛落,立刻有人掏了錢。
如今市面上普通素箋一張不低於八十文,而無論蠟染還是紮染的彩箋則都過了百文,這印了梅花的信箋雖比素箋貴,但比彩箋和中秋箋價低,買得多還更便宜。此店不欺客!買了!
這番熱鬧自然瞞不過葉遷,細算起來,他還是第一個拿到這中秋箋的人,而這中秋箋能賣得火熱,也與他用此箋與太學和翰林院幾位同僚書信往來有著不大不小的關系。他著實喜歡這花箋,但也不能因此而放棄對許箐的教導。於是,在複課那一日,葉遷秉持著嚴師態度,讓他們以“中秋”為題賦詩一首。
許策和許箬早已通賦,斟酌許久,用各種中秋意象堆砌詩句,談不上多好,但總歸沒有錯韻。輪到許箐時,他眨著眼,十分大方坦蕩地說:“學生作不出。”
葉遷並未惱火,笑了笑,說:“既如此,那便由我出一句,你只需按照平仄對來,不必考慮意象內涵,作出無情對更好。”接著又對許策和許箬說,“你們二人也可一同想想。”
三人都點頭。
“第一句,便對‘梅花落’三字罷。”
這三字為“平平仄”,應以“仄仄平”來對。既然葉遷以花箋名為題,許箐便就著這花箋,定了以月對梅,再將與月相關的意象反複排列,未幾,他眼前一亮,對道:“月影棲。”
“還算工整。”葉遷又問一題,“悠悠我思。”
此句出自《詩經》,既有出處,對答也應摘自典籍原文。許箐仔細想過,便同樣以《詩經》中的原句對答:“赫赫師尹。”
葉遷頷首表示滿意,接連又考了幾題,都是三字、四字的短句,出處不盡相同,從《論語》到《易經》再到《春秋》,許箐的對答都無錯處。到最後,葉遷卻突然轉了形式,讓許箐試解“百姓足,君孰與不足”。
“民既富於下,君自富於上。[1]”許箐被考教得頭腦發蒙,直接將這一句背了出來,待他反應過來時已然晚了。
葉遷靜靜看著許箐,少頃,他說道:“二郎和三郎回去後以此為題,寫一篇應制賦。至於你——十五日內將《官韻集》背會。”
許箐恭敬地應了,心中卻叫苦不疊,背韻書意味著要開始學詩賦,做科舉學問了。雖然他可以用金手指呼叫《平水韻》,但並不能在實際中靈活應用。而且方才葉遷所說的《官韻集》是仲淵立國之初翰林院編纂的官方韻腳標準,與《平水韻》並不相同,這兩本韻書在腦子裡……會不會打架?
然而他沒有理由拒絕老師佈置的作業,只好埋頭苦背起來。不過他並沒有真的從頭開始背,而是將腦海中的《平水韻》與此時的《官韻集》對照,尋出不同之處,著重背過。至於兩本韻書之中只是順序不同的,他只粗略看過,並未花費太多時間。他知道葉遷不會考他背誦原文,所以只需要記住不同之處,其餘的便呼叫金手指來搜尋韻部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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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民既富於下,君自富於上”一句,是明代王鏊的殿試八股文中的第一句。王鏊是明成化十年鄉試第一解元)和成化十一年會試第一會元),十一年殿試得了一甲第三名,險些就連中三元了,此人很牛,非常牛,特別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