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過後,幾人又走了三四天,終於到了寄託著秋燕辭全部希望的獻陽。秋燕辭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就像是近鄉情怯的遊子即將見到久違的熟人,打心底感到一種無法自抑的激動和害怕。這麼多年,那個女孩就像是黑暗中的火光,把他從絕望引向光明,讓他像個人一樣活了下去。他有三個恩人,一個是老藏,一個是師父,還有一個,就是那個女孩了。
他曾經無數次幻想過會在何時何地何種境況找到她、遇見她,他也猜過她過得好不好,甚至還心驚膽顫地臆想著她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
他會跟著想象中的情形或開心或悲傷,或擔心或欣慰,總之,他就像個瘋子一樣,這一刻想著她美滿幸福,下一刻就變成了她痛苦絕望。而如今所有的臆想猜測全部彙聚扭曲在一起,然後又全都被打散,現在,她真正的面目就要暴露在自己的眼前,只要他找到嚴府,他就什麼都知道了。
葉青盞看出了秋燕辭有多惶恐不安,他的心被秋燕辭牽動著,只要他有一絲波動,他都能感同身受。葉青盞推了推秋燕辭,讓他不再盯著城門上的“獻陽城”幾個大字出神:“咱們先找個客棧,找人這事不急於一時,你現在這個樣子,別再把人嚇到了。”
秋燕辭蒼白著臉,輕輕地點了點頭,幾人進城之後,很快就找到了客棧,吃完午飯,洗了澡換了衣服,秋燕辭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去打聽嚴府。
葉青盞自然是要陪著他的。一路打聽,終於找到了嚴府,秋燕辭就看著眼前莊嚴的府門,覺得心髒都要跳出來了。
他記了唸了十多年的人,此時就在裡面。只要他翻進牆裡,就能見到她。可是他不想,他覺得那樣是對她的一種玷汙。
葉青盞想要上前敲門,秋燕辭差點沒反應過來,嚇得連忙拽住他:“你幹什麼去?”
“敲門啊,”葉青盞一臉的理所當然,“不然你在這裡站著,她會主動出來找你嗎?”
“別!別去,我不敢。”秋燕辭骨子裡還是卑微的,他怕見到她,會覺得自己不配與她站到一起,他出現在她的生命裡,就是對她的侮辱。他甚至不知道葉青盞為什麼會喜歡上自己,對於關於自己的一切,他都沒有自信。
葉青盞早就發現了,所以他努力地想把他從卑微中拉出來,哪怕只是讓他知道他是值得別人用心對待的,他都覺得滿足了。
所以葉青盞不願意看到秋燕辭把自己擺在最低的位置,他拉住秋燕辭,毫不猶豫地上前敲響了大門。秋燕辭想攔已經來不及了,他胸口劇烈地起伏,像是等待命運的宣判,連呼吸都顯得萬分沉重。
過了片刻,也可能是很久,秋燕辭已經分不清了,府門開啟,一個家丁模樣的人探出頭來問道:“兩位何事?”
葉青盞說道:“你們嚴府的四少爺是不是叫嚴崇曙?”
家丁警惕地盯著他:“你找我們四少爺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大事,就是久仰他的大名,在下特意帶著朋友來這裡拜訪,希望能見他本尊一眼。”直接要找人家夫人實在太可疑了,葉青盞打算從側面入手,一點一點地深入“敵營”。
不過他沒有說謊,嚴崇曙的為人的確是有口皆碑的,葉青盞沿路幫秋燕辭打聽關於嚴府的事,從那些民眾的口中聽到了不少關於嚴家人善良的事跡。他放下心來,看來這是個好人家,去見程點酥應該不會被刻意刁難。
嚴家平時慕名而來的人也有不少,但嚴崇曙不是什麼閑人,有很多事都需要他去做,不可能做到什麼人都接待,家丁已經見慣了這樣登門造訪的人,此時也不以為意,拿出了一貫的說辭:“對不起,我們四少爺整日冗務纏身,對於來訪一概不見,還請兩位回去吧。”
葉青盞忙道:“別別別!我們兩個遠從清平而來,就是為了見見四少爺,你行個方便,通報一聲,就說是清平葉府的人前來叨擾,拜託了!”
“清平葉府?”家丁覺得這個名字有點耳熟,但一時又想不起來了,他也沒太在意,平時打著名家子弟的幌子的人多了,他覺得兩個人既然遠道而來,定然不可能只是因為仰慕少爺,看來肯定是有求於人。
他特別看不起厚著臉皮求人的人,平時少爺已經忙得腳打後腦勺,還要抽空幫一些陌生人解決煩惱,少爺人善心好,不忍心拒絕,他們這些下人卻看不下去了,老爺也吩咐過,一切陌生人一概不搭理,這也就使嚴崇曙輕鬆了不少。
此時家丁也沒什麼好臉色,語氣也有點不耐煩了:“都說了少爺沒時間,你們趕緊走吧!”說著他就要關上大門。
葉青盞唐唐二少爺,不比他四少爺低賤,此時被一個下人甩臉子,頓時就血氣上湧,秋燕辭原本一直沒說話,此時見他要發作,他趕緊扯住他,沖家丁歉然一笑:“對不起,我們不知道嚴少爺這麼忙,既然如此,我們就不打擾了,我們這就走。”
說完,秋燕辭就拉著葉青盞離開了。葉青盞萬分不理解,皺著眉盯著秋燕辭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了。直到走出一段距離,葉青盞才甩開他的手,恨鐵不成鋼地問道:“你這是幹什麼?你不是想找到她嗎?這都近在眼前了,為什麼要走?”
秋燕辭臉上是平淡卻又無可奈何的苦笑:“我並不是非要當面見到她的,只要能遠遠地看上一眼,親眼看見她過得很好,我就沒有任何遺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