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頓時渾身一個激靈,關悶油瓶什麼事?幾年不見,這通不明不白的談話怎麼扯上了別人?
他口吻嚴肅,“我讓你在樹林裡跑圈,一是為了測試你的極限,結果發現你在體能和柔韌度上完全沒有天賦;二就是為了讓你進入極度疲勞的狀態。知道為什麼嗎?我從來沒有見過像你這樣的危險情況,長期的焦慮,遲來的覺醒,還有襲擊你的那家夥對你的精神影響也非常大,要不是我把你的身體逼得筋疲力盡,你的意識早就崩塌了。”
手裡的煙燃到了尾部,燙得我忙縮手。桌上連個煙灰缸都沒有,我直接把它摁滅在桌面上,然後又點上第二支。煙堿稍稍緩解了我的急躁,我一直沒發現抽煙原來可以這麼舒心。
我想,我終於在塵封的記憶庫找到了那個完整的故事:哨兵和向導,這種隱晦的稱呼用來指代一個異於常人的群體。尋常人只有五種感官,但是他們那些人似乎對於精神能力又有著不一般的掌控。猶記得好像是爺爺和小時候的我說過一句話,“也就是說,這些人和旁人打交道,不用眼睛,也不用耳朵。”
所謂的“向導”有非常強大的意識力量,哨兵則感官十分敏銳,體力和耐力也不同尋常。從字面上理解就知道,兩者互相保護,彼此協助,誰也離不開自己的搭檔。
“怎麼樣,想起什麼沒有?”黑瞎子恢複了他一貫的悠閑表情,翹著腿坐在床上。
我喃喃道:“很奇怪,我居然記得清清楚楚,那至少是我十歲之前的記憶了。”
他不以為意,“那當然,吳家在給你灌輸這段記憶的時候應該用了一些輔助性的心理暗示,讓這些東西長期儲存在腦海裡,以備不時之需。”
“可我還是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我深深吸了一口煙:“你和那個黑衣人都說我覺醒太遲,給我講明白點。”
“你應該只被灌輸了某些關鍵資訊,但還遠遠不夠,所以說你需要個師父。”黑瞎子毛遂自薦般指了指自己。“簡單說來,覺醒就是指那部分的體質終於顯露出來。這就像基因,是一出生就決定好的,現在道上幾乎所有人都是普通人,他們一輩子也只可能是普通人。至於你,比大熊貓還要大熊貓。”
我看著他,想到一個問題,“等一下,那你是……”
過了這麼久,黑瞎子還沒有說自己的情況。他這麼瞭解,肯定不是尋常體質。他嘿嘿一笑,“既不是哨兵,也不是向導,更不是普通人,我是另外一種。”
“另一種?”
“你能用你的精神去感知,我也可以用眼睛去感受。說到底是同一類人,我們都多了一種感官罷了。”他推了推墨鏡,“你以後就會明白,很多東西是無法用語言描述的。因為你使用的是正常人類的語言,而在人類現有的詞彙資料庫裡,是根本沒有那些相關記載的。”
他說得對。我在沖黑衣人吼完那一聲之後,就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好像是身體裡多出了一個空間,空間裡鋪滿了一些雜亂的東西。我想把它們收拾幹淨,卻不知道該怎麼做。
“我用眼睛來感知這個世界,但這種感知不僅僅是你們所說的‘看’。同理,你的能力也絕非能簡單地概括成直覺或者思維。”
窗外的雨已經停了,耳鳴還有幾分殘留,我不由得拍拍耳朵。在抽了兩支煙後,我終於完全平靜下來,只覺得黑瞎子的煙真不錯,我已經好久沒有找到這種安定的感覺了。我問:“那個人想殺我……不對,那我們這種能力是什麼?”
“我可不知道。”黑瞎子搖了搖頭,無謂地笑笑,“誰知道,也許那是通往另一個世界的門吧。”
“裡面有人嗎?”門外突然響起一個女人的聲音,我認得這是前臺小姐。她敲了敲門,房間結構不太穩定,窗戶都跟著震動起來。幸虧廣西不在地震帶上,不然住得也太沒安全感。
我過去開門,“什麼事?”
她滿臉的焦急和歉意,“店裡剛剛來了很多客人,房間不夠用,附近也沒別的旅館了。你們這邊是不是兩個人佔了四個床位?不好意思,能不能空出多餘的讓給別人?錢肯定會退給你們的。”
我轉過頭想問問黑瞎子的意思,卻看到他閃身跳下了床,問:“你們店裡來的是什麼客人?”
“一支登山隊伍。”
黑瞎子非常警惕地走到門口,對我做了一個口型:“我感覺到了,他們不是普通人。”
“很強烈的感覺。”他繼續說道,臉色有點緊張。能讓黑瞎子這種人緊張起來的,我心說是有多不普通?
前臺小姐朝過道裡看了一眼,“他們還有一個人沒地方住,就快過來了。算我求你們,騰出一個床位就行。”
我心中卻猛然生出一種奇妙的感覺,吸引著我踏出門外。不是氣味,也不是聲音,而像內心的意識在呼喊著,讓我去尋找什麼,彷彿那才是我此次出行的目的地。
我忽然就意識到,之前那些舒心的感受並不是香煙的效果,而是這個即將出現的人所帶來的。我無法用語言描述,因為我使用的是正常人類的語言,而在人類現有的詞彙資料庫裡,是根本沒有那些相關記載的。這種前所未有的感受,比香煙更容易上癮。
我看到在過道拐角的地上,出現了一個越來越近的影子,然後那個人就這樣出現在我面前。
我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怎麼可能?那個人自從在青銅門前和我分別後,本該就此徹徹底底地消失了,不是還有幾年嗎?
“小哥?”我不確定地喊了他一聲。
悶油瓶停住腳步望著我,好像露出了幾分詫異的表情。我都不能確定那到底是不是詫異的意思,因為我幾乎從沒看見這種東西在他的臉上出現過。
黑瞎子本來躲在門板後,聽到我喊的那聲小哥後,吃驚地走到門外,道:“是啞巴?”
前臺小姐反應相當快,對我們笑道:“原來是熟人,那還不好說,你們三人就一起睡這屋吧。”
悶油瓶又變回了淡淡的表情,沖她點點頭。他的現身讓我不知所措,但不論怎樣,老朋友的重逢總歸是一件意料之外的驚喜。我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事情發展成了這般田地,但還是跟前臺小姐應下來,“我們認識,就睡一起吧。費用怎麼說?”
黑瞎子上前幾步,勾過悶油瓶的肩大力拍了拍,搶先回答道:“一起付一起付,你們店不用改賬。”
當時我整個人從頭到腳都是懵的,心思其實全放在悶油瓶身上,以至於直到前臺小姐踩著高跟鞋咚咚離開,我才想起忘了說退掉第四張床的事情。不過我轉念一想,要是房間裡真住進一個外人,保不齊會被悶油瓶的冷淡和黑瞎子的瘋癲嚇跑,跑之前再打個電話給公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