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得倒輕巧。悶油瓶說我在秦嶺的經歷有很大一部分是幻覺,那件事我還沒來得及求證,甚至情感上尚未完全接受。諸多疑點還沒解決,居然又要去那鬼地方。要不是因為悶油瓶,我是絕對不會在這種情況下動身的。
悶油瓶給我一個安撫的眼神,彷彿傳遞“不要緊”三個字,幾乎心電感應一般,情緒直接被他控制下來。我靜了靜,轉而問那人道:“你叫什麼?”
那人咬字不清楚,自我介紹道:“我叫髒海藻。”
這名字可以說非常奇葩,不過勉強算的上是海字輩。我看他不像開玩笑的樣子,試著喊道:“海藻兄?”
他應了一聲,很快發現不對,改正道:“遭,就是那個遭殃的遭。”
我懷疑地問:“你到底叫什麼?”
“‘遭陽’‘遭聞天下’的那個遭。髒海……張,張海……”他說得很吃力,我同情無比地看著他,道:“張海朝。”
他終於不再折騰他的舌頭,重重地點了點頭,“對,你懂就好。”
我隨口問道:“你有沒有哥哥叫張海龜?”
他好笑地搖搖頭,“我們有很多人,分不清弟弟妹妹的。”
我道:“不啊,我知道你們這一輩裡就有一對兄妹。”
這個張海藻解釋道:“或多或少都存在血緣關系,大家全是親戚。如果說有兄弟姐妹,那是打小就生活在一起的人吧。”
我們走出賓館,邊走邊聊。這個人沒我想得那麼死板,看上去真的就是一個普通男人。我問:“那你小時候過年豈不是數錢數到手抽筋?有多少人給你發紅包?”
他帶著我們往汽車站的方向走去,“沒有,我小時候在國外,不過除夕。”
我接著問,“那你多少歲回國的?”
“記不清了。”張海藻回答:“反正分成幾批人,大家陸續都來中國了。好了,上車吧。”
我們站在汽車站門口,大巴吭哧吭哧從我身邊駛過。坐大巴的話,安檢是個很嚴肅的問題,這個張家人難道沒考慮過嗎?不會這麼靠不住吧?我揮了揮手拍走面前揚起的塵土,指指自己腳下的皮箱,道:“海藻兄,我帶了點東西。”
張海藻擺擺手,“不是大巴,我們自己開過去,我認得路。”
他去汽車站的停車場取了車出來。這輛車也很普通,不顯眼的深灰色。我下意識地想問是不是黑車,想想又覺得沒必要,黑瞎子那種坑爹隊友世上獨一無二,我總不能有了心理陰影後就惡意揣測別人。
出發之前,我們又去了一次筒子樓區。廢墟掩埋了許多,什麼都看不出來。事實上很多東西還不明晰,我連比賽規則還沒讀懂,就已經被系統強行宣判為輸家,輸都輸得很茫然。
我站在那報刊亭前,老頭還在用相同的頻率搖扇子,汗衫都沒換,看到我後招呼道:“四川日報——來一份?”
我說不買。可能是我的語氣太堅決,老頭的暴脾氣立馬上來了,“不買就別擋著!去!”
我上車的時候他還在中氣十足地罵我瓜娃子,真是老當益壯。那副神態,彷彿壓根就不記得曾和我說過話。我心說老爺子記憶力也太差了,當初你不是還給我指了路嗎?
上了高速後,天邊的山峰一座接一座,連綿不絕。夏季森林茂盛,覆蓋盡了山頭。我望著景色,漸漸閉上眼休息。但腦子依然活絡,睡得著才怪。
秦嶺自古以來就是各種志怪傳說的發源地,風水特別奇特,有人說是龍頭西望,也有人分析成收束之尾。太過玄乎的東西當不得真,但這些從側面說明,那個地方必然存在一些因素,作為怪事頻發的基礎。
秦嶺,秦嶺,這個名字在我腦海中反複盤旋。悶油瓶告訴我,那一年騙我去秦嶺是出於“環境”的考慮,因為那邊能給予我更大的刺激。我現在才發現,這話等於白講,他並沒有說刺激源是什麼。而且這種刺激還和我隱藏的體質有關,那就不可能是尋常風景,也不會是一頓野味或者一句土話那麼簡單。
既然與那方面有關,根據目前為止的經驗推測,恐怕是一種連語言都無法描述出來的東西。甚至不一定是“東西”。到底會是什麼?張海藻提到的蛇礦?
也許是。可我覺得,蛇礦之下還隱藏著一種更加神秘莫測的力量。費洛蒙和蛇種,這些只是露出水面的表象。問題的“核”是什麼?所有的焦慮,都可以歸咎於一個看不透摸不著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