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睜開眼,手還抓在悶油瓶身上,扭頭就去找小滿哥的身影。比對了一下,發現幻境裡的那條狗果真是小滿哥,準確的說,是原版小滿哥。
能和小滿哥做出如此親密動作的,只有我爺爺一人。我心道怪不得那麼熟悉,根本就是三代內的直屬親系,是我親爺爺年輕時的樣貌。他帶著得意門生小滿哥,去秦嶺考察。
我爺爺一生都沒當過兵,包括紅衛兵,但在幻境中我明確看到他身著軍裝,不知道衣服從哪裡搞來的,應該是為了成功混進去。如此說來,這支軍伍的貓膩不小,由某個特別的群體偽裝成兵員,潛入了秦嶺的核心。
“我爺爺去過秦嶺。”我靠在悶油瓶身上咳嗽,想著想著又猛地站直身子,道:“這條蛇去過秦嶺……不對,是秦嶺的蛇被人抓到了銀川來。”
張家也做過相似的事情,對四川蛇種做研究,我當年吳爬爬的悲慘經歷就是拜他們的餿主意所賜。但是秦嶺和銀川距離很遠,為什麼那些人要大費周折從南方跑到西北寧夏?光是蛇的運輸就不是件容易事,一個不注意還會讓它們水土不服。
我環顧四方問,喃喃道:“這裡有什麼特別之處嗎?”
交通比不上城市,經濟比不上沿海,氣候比不上江南。難不成他們老家在附近,非常看重歸屬感?悶油瓶想想,說:“也許銀川是中途停靠點。”
我想象了一下中國地圖,這條線路未免太長,“終點在更遠的地方?延長出去恐怕要到絲綢之路了。”
我的大腦已經神遊到了哈薩克,悶油瓶忽然神色一凜,我張嘴想問,他就豎起手指壓在我的嘴唇上。看樣子是聽到了什麼聲音,我乖乖閉嘴,屏住呼吸,把他的手指拿下來。我正捏著他的指關節一下一下地玩,悶油瓶淡淡道:“來了。”
犬吠聲隱隱約約從遠處傳出,一層疊一層放大加劇,好似回聲的效果。幾十隻狗的叫聲形成包圍的音牆,急速向著中心點推進壓縮。又以東邊的音量為最高,撞進我們的耳朵裡。
車總起身,“是東邊,你們快……”
話未說完,張家隊伍已經先一步嚴陣以待。整片山林回蕩著高低不一的吠鳴,驚起鳥群飛過空中,黑壓壓的遮住我們頭頂。
東邊的聲音突然低下去,似是包圍圈被撕開一個缺口。車總聽出這明顯的變化,臉色垮了下來。他吹聲短促的口哨,手臂一抬,離我們最近的幾只狗便跑去東邊補上。
所有人注視著那個位置,我心說不能坐以待斃,萬一對方人數龐大,車總兒子畢竟實力有限。我看了看這片林子,問:“炸藥還剩多少?”
悶油瓶側頭看我一眼,“位置?”
“點火,”我商量道:“寬入窄出吧。”
悶油瓶同意地點點頭。我轉身就讓張海客去辦,他聽完後兩眼發直,瞪著我道:“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麼,用炸藥是嗎?”
與沒有默契的人說話就是費勁,我只好把那幾個字擴成句子,情勢緊急來不及整理語言,勉強說了約一百字,他終於懂了。隊伍裡蒐集出許多打火機,他們每人各拿一個,排成兩條線,如一個八字形的喇叭口。
寬敞的入口朝東面,兩條線在另一邊收縮,車總則站在兩線彙合處。張海藻拿著炸藥爬上樹,其餘人退到安全的地方。
第一個沖過來的是一隻棕黃色小狗,後腿瘸了,一拐一拐的,仍拼命狂奔。車總把拇指食指撮起來放在嘴邊,吹了個尖銳細長的調子。清亮的哨聲猶如敲響了戰鼓,沒過多久,就看到小狗們接二連三地從遠方跑回來。
除了狗的喘息和腳步,還能聽見一陣不和諧的沙沙聲,似乎是疾風刮過樹林,但這股“風”一直在吹,力度不減反增,向我們逼近。
小滿哥在我懷裡,我抱著他感到非常費力,重量全壓在了胳膊上。小滿哥也一副不舒服的樣子,爪子亂動,頭高高揚起,目光投向東方。它的呼吸漸漸變得粗重,繃緊了四腿的肌肉。
我死死壓著它的身體,小滿哥忽然後腿一蹬,但被我限制了行動,一下沒跳出來。時機已成熟,我一聲喝令,小滿哥也發出兇狠的叫聲,與我幾乎同步。
“汪!”殺氣騰騰的吼叫令人一震,那兩條線立刻燃起火光。天氣幹燥,草皮燒得十分旺盛,火焰膨脹開來,躥得老高。這個八字形陷阱的外圈連著幾棵樹,火焰沿樹幹向上爬,彷彿在空中豎起幾根鐵籠的柵欄。柵欄排在一起,就是不可撼動的火牆。
一半的狗都跑了回來,有的身上沾了血跡。因為它們體型迷你,又行動敏捷,能輕而易舉地透過出口的那一端,跑回車總身邊。
黑飛子的力氣再大,身手再靈活,還是彌補不了不會思考的缺點,只會一味追捕。一群黑飛子跟在小狗後面,爆發力驚人的可怕,在地面和樹冠之間飛速移動跳躍著,依稀可見他們身上被狗咬得血肉模糊的傷口。
老鷹抓小雞的邏輯在於,地上跑的躲不過空中飛的。車總對兒子的命令是跑回他身邊,小狗直線奔跑,數次險被抓住,多虧了體積小,目標不顯眼。放眼望去,黑飛子不過是一群人類,穿著普通的衣服。但空有一具軀殼,一旦露出真面目,如猛禽一般暴力。
黑飛子被引入了火籠,起始入口寬,不會引起防備心。等再跑一段路,兩條逼仄的火線將他們夾向中間。小狗順利透過了,黑飛子也許出於本能上的恐懼,速度減慢,不敢靠近。
事先我們沒有挖防火渠,所以火勢越發不可收拾。那些著火點從一開始的連點成線,演變成了真正嚴絲合縫的牢籠。最後的那幾只狗都是跳過去的,隨後,火焰把出路徹底封死。
張海藻坐在後方的樹上,點著炸藥的引線,一股腦丟下去。
他把炸藥全扔光了,真是個浪費的祖宗,我不禁替張家心疼經費。偷偷看眼張海客,他臉都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