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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卷四:匪石之心(5)

喇嘛開了口,發出一串音,我沒聽懂。然後悶油瓶看了我一眼,用藏語給出肯定的答複。我忍不下去了,直接轉頭問悶油瓶他們在談論什麼。還好,不是女婿媳婦之類的,悶油瓶道:“他在說你的能力,那個詞是藏語裡的表達,大意是窺探者。”

我皺眉露出困惑的表情,悶油瓶點頭道:“這是他們的表達方式。”

喇嘛終於放過我,坐下來開始和悶油瓶交流。百分之百不摻水分的藏語,這喇嘛說話又夾帶口音,我就如同一個中學生突然去參加英語專八考試,聽在耳裡覺得一頭霧水,根本參與不了他們的對話。我不由思考喇嘛剛才說出的第一個詞,悶油瓶解釋說是窺探者,並非不能理解。

畢竟對人的意識擁有不一般的感知能力,“窺探”也說得過去。語種不同就會出現不同的側重表達,也許張家當初來西藏活動的時候,便以藏族的語言造出這個詞,來指代這種特殊的體質。可是喇嘛說那句話的時候,分明帶上了一個詞根,我記得那個詞根只會出現在宗教有關的內容中。

藏傳佛教裡的一些概念非常晦澀神秘,至於我唯一聽懂的那個詞根,一般是指融入虛空的無我狀態。某種程度上可以理解為去極樂世界,但又不只這麼簡單,信徒們對不生不死的定義是相當深奧的。

莫非我的身份在喇嘛看來是神靈的偉大象徵?這麼一想,我就挺直腰板,正襟危坐。

暫且聽不懂他們在聊什麼,反正悶油瓶之後也會給我開小灶,我就轉轉眼珠,百無聊賴地打量主殿的擺設。大殿中央供奉著神龕和很多活佛的畫像,牆上那些壁畫一直保留到今日,褪色得看不清畫中人的眼睛鼻子。

他們的談話似乎告一段落,我跟著悶油瓶站起身。喇嘛拿起一卷長條形的東西,還沒看清楚,悶油瓶就輕拍我的背部,讓我彎下身去。我糊裡糊塗地照做,接著頭部迎來了不輕不重的一下敲擊,同時聽見那喇嘛口中念念有詞。

我第一反應是因為自己亂開小差而接受某種懲罰,不過悶油瓶接著對喇嘛道了聲感謝,我才明白不是那麼一回事。離開主殿後,悶油瓶解釋道:“用經文敲打頭部,表示對你的祝福。”

“怎麼不祝福你?”我說,抬手拍了拍他的腦袋,“你以前也被敲過?”

外面的喇嘛仍在掃雪,遠處無邊無際的雪地反射著陽光,刺得眼睛疼。霎時我的腦中不自覺回放某些片段,雪峰的景色,並且伴有砰的一聲敲擊,這些事情我似乎早在之前就經歷過?

我猛地發覺,自己那回讀取的資訊素中,第三段短短的幻境就是如出一轍。不過時隔多日,已記不清幻境中的細節。我再次敲了下悶油瓶腦袋,問:“這個是西藏所有寺廟的傳統嗎?”

他捉住我那隻搗蛋的手,反手在我頭上輕輕敲了一記,無奈道:“很多喇嘛廟都有,形式大同小異。”

“我在資訊素裡見過……不,聽過。”我道:“早知道是寺廟的話,這次的目標範圍一開始就能縮小了。”

那次讀取的時間過短,以至於我都沒悟出關鍵的資訊。但是今天回過頭想想,他們汪家本應計算準確,把這個誘餌似的線索早早告訴我才是。在北京時我曾停滯行動,莫非因此影響了那種誤差?

我一下子不知該嘲笑自己還是嘲笑對家,幸而如今“吳邪”已經成功死去。命運這東西,真是不知所謂。

即使中午陽光直射地面,周身的寒氣還是頑固不散。高原上的冷空氣不容小覷,我裹緊衣服,打了個小小的噴嚏,道:“那喇嘛都跟你說了些什麼?我們接下來去內蒙古嗎?”

悶油瓶點點頭,“最初為了迷惑他們的視線,西藏就是根據其他地方仿造的。”

我有些不明白,“不是模仿長白山嗎?”

“現在看來,沙漠裡的事情,才是最陌生的。”他道。

我頓時瞭然,史上曾讓老九門掛心的,一是和悶油瓶做過約定的長白山,二,可能就是那片沙海。我們和小花發現的那個金匣中的地圖,是爺爺那一代的九門人所探尋的結果。而可怕的是,我們這一代對那個叫古潼京的地方一無所知。

我邊走邊說:“現在情況很不方便,去內蒙要花相當長的時間……”兩個人必須都不能暴露,我正盤算著對策,鼻子又被寒風刺激得打了個噴嚏。

我揉揉鼻子,聽見悶油瓶道:“先想辦法下山。”然後他把外袍披回我身上,淡淡道:“山上溫度低。”

回屋後,我坐在點燃的松枝結旁邊,聽著燃燒的噼啪聲,靠在悶油瓶身上取了會兒暖。在“吳邪”死亡的24小時後,我們告別這座喇嘛廟,摸黑下了山。

想必啞姐已帶著隊伍撤離了,等他們回去後,我下落不明的訊息應該會以爆炸般的速度傳開,引發一場地震。在這一行,“失蹤”和“死訊”的寫法是一樣的,一個死去的人不會做出任何行為,不會製造出任何痕跡。

我們日夜兼程,倒了無數次的黑車。身上披著喇嘛服,又故意用塵土抹花了臉,路上沒有人找我倆攀談。與外界切斷資訊通道,只是不分晝夜的趕路,我心想原來這就是悶油瓶以前的日子,沒日沒夜獨自奔波,確實很難找到和這個世界的聯系。

也是在這次漫長的路途中,悶油瓶一點一點告訴了我那些回想起來的記憶。

那是一個真正有關他的家人的故事,來自某個塵封的記憶碎片,準確地說是與家人離別的回憶。他不記得那一年的具體年紀,不過我們討論後一致認為是在成年之前。那個故事發生在西藏,也頗具西藏的特點,超脫凡塵的寧靜氛圍中,帶有某種抽象深刻的意味,好似一個巨大的隱喻,發生在所有的開始之前。

故事的最後,他自己雕出那尊石像。悶油瓶敘述得極其簡潔,其他的感情和含義部分,則憑借我對這家夥的瞭解和感知,猜出個八九不離十。其實他的內心已經十分平靜了,但是有些藏在記憶裡的東西是不會被磨滅的。

一路上我們接觸不到外界,面對的只有彼此。更別提我是一個死者的身份,可以想見在這段時間內,我和這個世界的聯系只有悶油瓶。我竟然也會遇見這種局面,不過,有一個悶油瓶也就夠了。

我問他,張家的孩子都自小沒有父母照料嗎?悶油瓶面上顯出不太確定的表情道:“我可能是一個特例。”

“什麼意思,其他人都是闔家歡樂,就你霧都孤兒?”我替他抱不平。

他搖了搖頭,“最初,我在張家的作用好像是替代一個人。”

我一驚,族長也是能替代的嗎?心道張家內部真是詭譎萬分。直到悶油瓶努力回憶著說道,正因為他無父無母,成為了那時最適合的替代嬰兒。我才發現自己想歪了,應該是自打他出生起,悶油瓶在本家就被強行塞了另一層身份。

他也只記得,在非常小的時候,族裡的高層讓他記住,他是來自一個奇怪的石棺,似乎那代表著某種可以抵抗歷史變化的力量,能自古代延續千年。因為張家對這件事情進行發掘的時候,出現了一個十分可怕的錯誤,所以決定利用悶油瓶來瞞天過海。

我聽了一段,試圖理清,“那麼不就是貍貓換太子?等等,這意思是,你本有自己的身世來歷,他們卻逼你認一副石頭棺材為父母?”

由於悶油瓶回憶起來的都是些碎片,這些片段之間存在大量的邏輯斷層,所以往往他自己也很疑惑,為什麼事情是這樣的?這種現象在之前我們一起倒鬥的時候經常發生,現在他那老毛病也依然沒治好。

作為核心的那副棺材,它的棺材板就是胖子從張家樓廢墟裡撿出來的破板子,所以悶油瓶第一眼便感覺到了特殊。“棺材裡怎麼可能會有活人,”我道:“讓一個活著的嬰兒去替代棺材裡的什麼東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