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塊才出爐的方鐵在錘下現出扁如蕎麥的鋒銳方菱狀,蕭廿又添了兩下,放到兌好硝鹽水的桶中淬火,桶裡滋啦作響,升騰起一片白濛濛的水霧:“打小就跟著老家的師傅學,補貼家用。”
老李噢了一聲,繼續打量他的忙碌的背影:“聽你口音不是京城人吶,老家哪兒的?”
老李是個憨厚的漢子,當了三十多年的鐵匠,在京城也算掛了一塊鐵招牌,站穩了腳跟,可惜是個鰥夫,沒有妻兒,正想找個徒弟繼承手藝,也備養老,可惜收過幾個都覺得不行,卻十分中意蕭廿這小夥。
奈何蕭廿是大戶人家的短工,只是花銀子借買自己的地方和材料打些東西,並不打算以此為生計,不過他還想再勸一勸。
蕭廿把在鹽水裡淬完火的槍頭撈出來,浸到油裡:“皖地廬州的。”
老李聽聞,注意力卻被“廬州”這兩個字拉了去,不由得展了展眼,笑道:“也是奇了,廬州的姑娘小夥怎麼都挑這個時候來京城,哎,那你見過那個‘蘇皖西子’麼?就是前些時日到國公府裡投親的那個姑娘,據說姓沈?”
蕭廿動作一頓。
不用想也知道,鐵匠說的是沈元歌。
她才來了幾個月,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名聲就從城北傳到城東了?
蕭廿繼續鍛鐵,簡單道:“聽說過。”他想了想,又添上一句,“師傅是怎麼知道的?”
老李見怪不怪地笑:“京城貴人多,也熱鬧,訊息就跟插了翅兒似的,出點什麼事兒,很快就傳開了麼。”想當年那個宋婕妤進宮時,賢淑美人之名也是傳的沸沸揚揚的,京城裡的貴家小姐,想安個名頭很容易,撐起來卻難,可以想見宋婕妤是個人物,這個沈姑娘是江東來的,自帶的名聲,應該不是名不副實,人們倒都想見見。
蕭廿輕笑一聲,等鐵桶中的油花漸漸消去,把槍菱撈出來放在案上晾著,回身坐到桌後,摸過大碗茶三兩口喝盡了,抹把嘴道:“謝謝師傅。”
老李擺擺手:“這有啥。”
他試著將話拉回正題:“你進京來找活做,就沒想過自己立個門面?在那些大戶人家裡讓人差使,哪能自在。”
蕭廿略一挑眉,將挽起來的短褐麻袖緊了緊:“那種人家哪兒留得住我啊,待不了多長時間。”
老李聽見他這話,一愣,忽地笑了:“好小子,有氣性。要麼打完這工,跟著我做怎麼樣?在這地兒立穩腳跟不是問題,到時候在給你討個實誠媳婦兒,可比在高門深院兒裡聽使喚好多了!”
蕭廿動作停住,還是拒了:“師傅好意,不過我還要回江東的。”
別說那府裡,就這整個天子腳下,條條框框也恁多,他可不想把自己拘在這兒。
況且巴蜀那裡,他也丟不下。
李師傅見他當真不願,也不好強留,只得用旁的話把這事兒岔了過去。
...
當晚一更時分,蕭廿回到筠青館,敲響了沈元歌的門。
沈元歌出來,目光被他手中閃著銀光的地方望了過去,輕呼道:“好漂亮的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