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下元節那天很快就到了,沈元歌伺候甄母午睡回來,才進院門,便看見鄧婆子在門口候著,鄧婆子也看見她,忙忙迎了過去,道:“姑娘可算回了,二奶奶好生挑了這些東西,讓奴給您送來。”
沈元歌走近,看見她懷裡抱著妝奩並一個半臂長的衣箱。
鄧婆子臉上的笑容有些不自然,卻努力牽扯的熱情洋溢,邊簇擁著沈元歌進去邊道:“夫人可疼惜姑娘呢,來的新料子馬上吩咐給姑娘裁了衣裳來,連大姑娘的都還沒做好。”
沈元歌並不想搭理她,只笑笑:“有勞媽媽了,替我多謝舅母。”
鄧婆子連連道不敢,把她引到鏡臺前,將兩個盒子開啟。
衣箱裡裝著幾套精緻襖裙,為了避免孝期逾距,都是素淨顏色,料子和樣式卻都十分精緻,這便罷了,待抽開妝奩,旁邊幾個下人的眼睛都被恍了一恍。
鄧婆子也還沒見過這些東西,頓時像只被提住脖頸的鴨子,探著頭瞪直了眼睛,沒忍住小聲嘟噥了句:“我的娘哎。”
半尺見方的錯銀漆盒,上下分三層,上面首飾素淨而精緻,多是白玉素銀米珠綴成的釵環,並幾只纏枝景泰藍細手鐲,與她此時身份甚是和貼,下面兩層卻放著錯金對蝶發釵,琉璃簪珥,各式珠花頭面,琳琅滿目。
沈元歌意外也不意外,李嬤嬤昨天已經到了,心知姜氏是讓她來掌眼的,沈元歌便也沒故意露拙,李嬤嬤會給姜氏回什麼話她十分有信心——要是在深宮白待了十年,她也不用重活這一遭了。
未到時候,該有的期待給的越滿越好,登的越高,才會摔得越疼,自己絕了那個念想。
沈元歌伸手摸了摸銀奩,道:“舅母還送這些東西來,真是折煞我了,眼瞧著到了下午,今天晚上還有家宴,春菱過來和我梳妝吧。”
春菱看了鄧婆子一眼,低聲應是,走上前去。
雖然孝期已經過了百日,不必再全身縞素,但穿紅著綠肯定是不行的,只能選素淡的衣裳上身,沈元歌選了淺秘色雲紋對襟短襖,下搭佛手紋月白縐裙,長發梳成垂鬟分肖髻,一把青絲垂在身前,簪上一支銀鏤玉娥步搖,素色米珠垂在鬢邊,發出窸窣聲響,柔光流轉,襯得她面孔愈加光彩照人,春菱梳順了她的頭發,放在背後,瞧著鏡中人,都微微出了神。
“姑娘可真好看,畫上的人都不及你三分呢。”
沈元歌沒有應聲,她瞧著鏡子,鏡中人也看著她。
許久不曾這樣精心打扮過,指尖暈了胭脂點在唇上,剎那間心底竟泛起一絲寒意,立時垂了眼不再去看。
她想起前些日子和姜氏的對話,不覺收緊手指,掌心的一點汗意便沾到了指甲上。
她對姜氏說,阮阮本是命薄之人,幸得長輩憐惜,接入上京,甄家便是唯一的至親,今後命途富貴平順與否,全指望舅母。
姜氏如是答她:“舅母曾有幸隨命婦們進宮面聖,富麗軒宏恍若天宮,貴女如雲,榮耀無匹,三分美也襯得如十分一般,你若是進了皇門,那可真是洛神在世了,依你資質,甄家何有不為你圖謀之理?到時候我們還要跟著你沾光呢!”
她已經將前世任憑被安排的困窘處境扭轉成了類似於和對方結盟的關系,至於接下來…
只等到那時來個登高跌重。
沈元歌唇角微折,強迫自己抬起頭來,比鏡親手將釵環簪珥一一戴就,起身站到鄧婆子面前,臉上浮起微笑,道:“媽媽看我這般可得體?”
...
夜幕逐漸籠罩下來,團輝堂裡燈火通明,擺起了晚宴。
沈元歌和一眾小輩圍坐一桌,在人多的地方,她的話一向不多,只夾些離的近的菜安靜地吃,倒是對面的甄閔成十分熱情,時時找著話與她說:“元妹妹,這裡的膳食可還吃的慣?吃不慣再讓他們添幾道。”
“這盤桂花魚怎麼擺這兒了,元妹妹和兆麟應該愛吃,秋霜,快給佈菜。”
“這是鍋子,今兒頭一天上桌,你們老家沒有的,嘗嘗合不合胃口。”
“啪”地一聲,坐在沈元歌旁邊的甄閔瑤放下了筷子,微微皺眉,盯著甄閔成道:“哥哥,食不言寢不語,可安靜會兒吧,你的元妹妹知道自己夾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