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然漫不經心,站也懶得站著,剛才趴在案幾上,懶散地耷拉著腦袋:“你急什麼?你也是個道士,還是個聲名遠揚的厲害道士,你早就發現了我是個妖,也沒把我怎麼樣啊?還有剛剛那個傻小子,他好像是喊你師兄,那就是你的師弟?他成天好吃好喝地伺候著我,巴不得我是個妖,他天天叨叨著要是我成了精就給他以身相許算了……”
“你別提他。”聶丞檀皺眉。
“那你呢,你不也沒有害我,還幫我寫了個讓我名揚四方的話本?”沉瓔還是笑,眯起的狐貍眼尾挑得老高,“你的話本傳播出去之後,天天有人往我那寨子附近跑,他們三句不離昆琦道人這名號,比我這個話本中的主角還受人矚目,我就好奇了,想親眼見見傳說中的‘昆琦道人’,哪知原來你就是這昆琦道人……”她頓了頓,想到了什麼,“你說你們道士是要捉妖的,那你當初……是去殺我的嗎?”
說罷,她原本眯起的眼睛都又睜開了,黑溜溜地望著他。
聶丞檀的語氣終於不那麼冷硬了,微微垂下了眸子:“最初……是的。”
沉瓔:“那你為什麼改變主意了?”
聶丞檀:“因為我發現是我誤會你了,你沒有做什麼壞事,也罪不該死。”
沉瓔一下子就從他的話語中抓到重點:“我都那樣勾三搭四了,在你們人類眼中,還不算做壞事嗎?”她一頓,故作驚訝起來,頭腦很靈活地直言道,“除非……你沒有中我的幻術?”
聶丞檀心裡一個咯噔,這下被她發現得徹徹底底。
反正遲早是瞞不住的,於是他停頓了幾息,便大方地承認:“是。”
“所以,你在寨子裡的一切都是裝的?對我的深情對我的痴迷,都是裝的?”
是裝的嗎?或許是的,也或許裝著裝著就開始情不自主了吧。
心裡雖然這樣想,聶丞檀嘴上還是冷靜得幾乎冷漠地吐出一個字:“是。”
人與妖註定沒有結果,這是他堅信了這麼多年了事實啊,即使他對她産生了一絲不太尋常的情感,一絲不該存在的憧憬,也還是應該及時指正,該斷則斷才好。
她現在狐貍的形態,更讓他冷靜而強烈地意識到了,人妖有別。
沉瓔也明顯感覺到了他態度的冷硬。
這是怎麼回事?
是當初分別時,她給他的那盆冷水潑得太過了?還是三個月過去,他對她因愧疚和外貌上的驚豔所生成的情感,因時間的流逝而冷卻了?還是他道服一穿、道冠一戴,又深刻地意識到了自己身為道士的“使命”,意識到了人與妖的天壤之別?
……三個月她就不該潑那盆冷水!
不過,不管他怎麼想,不管她是狐貍還是人身,她都嫖定他了!
人妖有別是吧?她就讓他嘗嘗,喪心病狂到愛上一隻狐貍的滋味。
聶丞檀等了等,見她沒有說話,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再次重複道:“這裡不是你該待的地方,我現在就送你離開。”
說罷,他伸過手就要把她抄起來。
沉瓔反應飛快,剛看見他抬起手,她就四肢一蹬,跑出去老遠,貼到了案幾的另一邊上。
“走?為什麼要走?我不走,我騙吃騙喝還沒玩兒夠呢。還有,當初說會回來看我的是你,後來沒有回來的也是你,見到了我還非要趕我走的也是你……怎麼,你歧視我狐貍身?呵,人類就是善變。”她說著,還吐了吐舌頭,粉嫩嫩的,從白色的絨毛中冒出一小截,看起來可愛極了。
聶丞檀有些痴愣,總覺得她變回了本體狐貍之後,聲音變得尖了些細了些,神情掩在臉上細細的絨毛下叫人看得不是那麼真切了,性格也變了,變得……蠻不講理了?
“當初不是你不讓我回去找你嗎?”聶丞檀挑起了眉,片刻就又恢複了面無表情,繞過去要抓她,“不說廢話了,道觀裡對你這樣的妖來說很不安全,不是所有人都會和我一樣對你手下留情,也不是所有人都像我師弟那樣,竟然蠢得一直把想娶個狐貍精掛在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