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了牆拐彎兒,總算那些人是知道害怕血光的,不敢一起跟上來,宋蛟這才喘得一口氣。
他道:“你就是她屬意的人?”
“是。”
溫縈頷首,並不推辭。
春花閣是小地方,後院不大,人也不多,小虎姑娘屬意的人無外乎只有他一個。
他是個多情之人,他實在不想又惹一份情債。
可溫縈驚覺,自己這沒出息的毛病還是照了舊,忍不住為那姑娘動容,一如他十年前忍不住將小小的封薔抱回聽香樓,藏在桌子底下。
一樣的平白沾惹冤孽,一樣是自己折磨自己。
承認一個人喜歡自己,何其容易,何其困難?
這回答不假思索,順其自然,溫縈微笑著輕輕頷首。他的眼裡眉間,唇珠嘴角,不和甜蜜蕩漾,只同苦澀縈紆。
宋蛟就這樣看著溫縈,好半晌不曉得如何啟唇。
相貌損毀,不曾礙著他身材挺拔,青袍單薄,將他大放的靜態之美收斂一處。溫縈整個人清瘦筆直,就拿皇帝下江南時也要憐撫一番的那杆細竹與他媲美,亦無過猶之處。
再看神色舉止,沒有一個地方不顯得大方沉穩,恰是封薔最愛下箸的菜式。
——封薔這丫頭實在孽根不淺,現如今牛心病一犯上來,固執得要人親命,非說鑿誰的天靈蓋給心上人報仇。半刻之前就提刀殺了過去,勸也勸她不得,只盼著面前這支江南細竹能起點作用。
“我問問你,在這兒可有什麼仇人沒有?”
“仇人?”
無須思索,溫縈還只是笑,又聽他道:“有。”
他這人心胸狹隘得很,記仇更是一大愛好。
但凡來臨幸過自己,雲雨時說話難聽的、手腳重將他弄疼了的、後來嘲笑他相貌的,沒有一個不算仇人。若要仔細記著,得出個數目來,該佔去小半個城不止。
“在哪?”宋蛟迫切道。
但要說得上那泛泛之意的仇人,自然也是有的。
“太守府。”
溫縈舉目望向偏南一處,吊腳瓦房在一片矮樓中鶴立雞群,是整個邊城最貴氣的建築,“如何,公子打算為我報仇麼?呵呵。”
顯然,這句話說出來,連溫縈自己都不信。就像講了個笑話兒給眼前的人聽,順帶先將自己給逗樂了。
“太守府……”
宋蛟聞言,便在“太守府”一詞上推敲。
倏爾片刻,只見他一蹦有三尺之高,加之驚慌愕然,更是難以言狀。又聽他道:“你,你的仇人,難不成竟是這一城太守!?”
“呵呵。”
是吧,怕了吧?一城太守這個仇人,似乎沾惹地很不應該吧?
除了一味地笑,已經不能再張口說話了。溫縈心想著,他怕但凡自己一張口,雪藏十年的仇恨會在此宣洩到底,怕攢積的眼淚也跟著決堤。
最怕,最怕的莫過回憶——
那是邊城的土皇帝,那高聳的吊腳瓦房,落榜的書生將之戲稱作“小阿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