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皇帝要臨幸妓倌,是聽香樓祖上的青煙顯靈,是墨蘭公子的福氣。那時候所有人都這樣講,雖然溫縈並不這麼覺得,事後也真的得以證實,這是天降災禍,哪來的什麼福氣?
夜半將臨,抬轎的人將他撇在那幢朱門前,道是自有太守家僕來引。
夏夜也冷,蟋聲蟬鳴不曾間斷。
溫縈獨坐轎中,五指冰涼,只有將封薔脖子上摘下來的小小一枚骨笛捏在手裡摩挲,方才感到安心和溫暖。
沒事的,不會有人欺負你的,她在的時候保護你,她留下的東西也會保護你。
爐子裡吐出嫋嫋白煙,嫵媚繚繞,軟榻上芙蓉帳掛了數層,纏綿奢靡。這時候加之燭影搖紅,伴著闌珊的夜,旁人眼裡的春宵一刻,千金難買。
薄薄一層綃紗一扯就開,溫縈閉上了眼。
可是,為什麼呢?
為什麼芙蓉軟帳成了將他束縛在榻上無處躲藏的繩索;為什麼紅燭晶瑩的蠟淚要滾落在他胸前,燙傷面板,留下痕跡?
本該盛著滿室香豔的床榻,為什麼成了滿足太守施虐慾望的鬥獸場?
哦,對了。
傳言只說太守有些異於常人的嗜痂之癖,如今終得一見,卻已然避無可避。
溫縈痛得流淚,卻平靜地想:無所謂的,重手重腳的嫖客也不是沒遇到過,疼也罷,忍一忍,忍一忍就好了。
那枚骨笛也在手裡安慰他,於是他將它握得更緊。
“這是什麼,骨笛?”太守邪笑道,“哪個相好給你的?”
“……”
“拿來!”
為了生存,為了活命,他什麼都可以放開,尊嚴也能不要。
唯獨這個不行,這是封薔留下的東西,是他難過時唯一的安慰,她再也不會回來了,這就是他的命根子。
不能放手,死都不能放手。
“喀吧喀吧”的聲音,溫縈聽到自己指骨斷裂。
被綁縛吊著太長時間的雙手與血液沒了聯系,腫脹發紫。
好像早該失去了知覺,是什麼讓他直至現在還攥著那東西不肯撒手?這不得而知。
只有強烈的征服之慾在心中升騰,只有盼望看到墨蘭公子傷心欲絕的悽美面容而在體內流轉的熱血。早已經失了輕重,早已經沒了人性。
橫沖直撞的□□終於勝過溫縈的抵死不從,那小玩意兒繫著紅繩,狠狠地甩落地上。
好精緻的一支骨笛,被溫縈供養得有了生命。
——這是有名字的笛子,叫做“小夜叉”,大夜叉是封薔的佩刀。
夜叉是我最喜歡的東西,我的佩刀,不對,是我以後的佩刀,現在我還搬不動它吶!你瞧,這是我的小夜叉,是我第二喜歡的東西,我把它送給你了。
不是你喜歡的東西,送我做什麼?
因為更喜歡你呀!
他也常學封薔,將它掛在脖子上,捂在心口前,每日都認認真真擦拭一遍,偶爾也試試看能不能吹響,只是無奈不成調子,嘔啞嘲哳難為一聽,索性不再吹了。
實在是殘忍而匆忙的離別,因為說了她也聽不見,因為封嗅不喜歡,就連辭別時希望她能保重之類的囑咐,他都只是心裡默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