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旭之太過理直氣壯,彷彿在問“這麼白痴的問題你也能問出口”,李文柏一時間竟無語凝噎,半晌不知該作何反應。
好在趙旭之終究還是沒傻到家,反應了一會兒終於反應過來,瞳孔驀然縮緊:“等等,你是說,山長和我父親會在朝中...?”
“沒錯,趙小少爺試想,我李文柏小肚雞腸,你趙小少爺又是個混不吝的,賀老將軍護短是出了名,就算吾師沒有那份心,小輩都快鬧翻了,他孫家再插上一腳,這不簡簡單單就引爆了嗎?”
李文柏一臉“幸好不是不可雕的朽木”,解釋道:“有了這麼個引火索,孫家肯定還有後招,到時吾師和相國一黨鬥成一團,孫大人坐山觀虎鬥,至於您趙小少爺,說是趙家的罪人都是輕的!”
這其中當然有了些為故意嚇人而誇張的成分,但在溫室中活了十六年的趙旭之怎麼會看得出,當即嚇得面色蒼白:“那,那現在...”
看嚇唬得差不多了,李文柏口風一轉:“幸好當今聖上英明,沒給孫平反咬一口的機會,不然你以為你還能悠悠然地在這兒跟我辯論?”
趙旭之長籲一口氣,隨即臉色轉為憤怒:“好小子!虧我還當他是兄弟,想著一人做事一人當不能光讓他一個人擔責,原來竟打著這麼惡毒的主意...”
任趙旭之滔滔不絕地發洩著被愚弄的憤怒,李文柏掀開窗簾看著馬車外翠綠的風景,心中沉吟不語。
這件事當然不可能是孫平一個不受寵的小輩能夠策劃的,想必後面少不了孫顯午的影子,當日被帶上殿時,孫平面若死灰的表情說明他已經知道自己被做了棄子,也不得不認命。
到底是什麼樣的代價,願意讓這麼個年輕氣盛的小少爺放棄一切甘當棄子,為家族爭取那麼一點點的利益?
對家族的認可和責任感?那麼個常年得不到父親重視的小少爺?
正想著,馬車猛地一頓,車夫的聲音響起:“李少爺,趙少爺,到書院門口了!”
“好嘞!”李文柏吆喝一聲,熟練地翻身下車,皺眉看向後面磨磨蹭蹭地趙旭之,“怎麼,想遲到?”
“啊?哦!”趙旭之驚醒,急忙也一步跳下車,兩人並肩走進大門,奇特的組合吸引了不少學子的目光。
被山長收為弟子、前途無量的李文柏怎麼會和一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走在一起,而且看起來還那麼親密?
被周圍的目光刺得受不了,趙旭之煩躁地撓撓頭:“你是去山長那裡吧?不同路,本少先走了!”
說完也不等李文柏回應拔腿就跑,轉瞬間便消失在了山路之中。
莫名被當作洪水猛獸的李文柏摸摸鼻子,突然覺得這小孩若是不搞些糟心的事情,其實還蠻可愛的。
不過這想法也是轉瞬即逝,李文柏也懶得多想,便回想著今日要考校的課業邊往王行之的書房走去。
半山書院地如其名,整座五華山除了書院和五華寺之外幾乎不剩下了什麼,佔地面積之大,甚至有學年不同的學子同在書院學習數年,一面都沒有見過,還是為官多年後偶然提起時才知道兩人師出同門。
書院的大部分土地被用作學堂和書房,被僱傭的夫子有負擔不起京城房價的,也多居住在這裡。
王行之的居所在書院最深處,穿過數間學堂和校場、馬廄,再穿過夫子們居住的數間小院,才能到達王行之的院子。
書院中的宅院普遍小而精緻,王行之身為山長住的也不過是個三進的小院,穿過前堂左手邊就是書房,無需講課的時候,王行之就在此處讀書休息,批改課業,此時成了李文柏專用的學堂。
李文柏如往常一樣揹著書箱推開書房門,想也不想就行禮告罪:“老師,學生來遲了。”
雖然還沒到授業的時辰,但王行之的習慣是每日都會早到半個時辰,身為學生自然不能讓老師等,所以李文柏也養成了每日提前大半個時辰的習慣,今天被趙旭之這麼一耽擱,路上緊趕慢趕還是沒能在王行之到達之前趕到書房。
說起來也不是什麼大事,但該有的態度還是要有。
王行之果然已經到了,現正在書桌前不知寫些什麼,聞言抬了下眼皮子:“嗯,讓你溫習的課業怎麼樣了?”
李文柏不敢怠慢,快步走到專門為他準備的桌案邊把書箱放下,拱手回道:“稟老師,學生已能將《禮記》熟背。”
《禮記》可謂四書五經中最為枯燥沒有之一,要前前後後完整地背個遍,還要保證字字句句都能滾瓜爛熟,即使有了原主人的底子,還是著實廢了李文柏不少功夫。
王行之放下筆,突然道:“凡居民,量地以制邑,度地以居民。地、邑、民、居,必參相得也。”
李文柏正色:“無曠土,無遊民,食節事時,民鹹安其居,樂事勸功,尊君親上,然後興學。此乃《禮記》《王制》所言。”
王行之又問:“何解?”
李文柏略一沉吟,便道:“凡安置民眾,地狹則城小,城小則民少,反之亦然,不可有違,才可做到無閑置之土地,無無業之遊民,按部就班、安居樂業,百姓尊君親上,然後才能興學,教化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