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柏點點頭,一番對話下來,心中對西州的這潭子水,又多了幾分認識。
兩人邊走邊說,劉安又給李文柏介紹了當地的風土人情後,終於在一處裝修佈置奢華的酒樓前,停了下來。
李文柏抬頭望去,只見匾額上“往來居”三個氣勢恢宏的燙金大字橫在頭頂。
往來居佔地極廣,三層的規模,雕樑畫棟,丹楹刻桷,竟有普通酒肆的三倍大小!就是比起京城的多數酒樓,也不遑多讓了。在以矮樓居多的長街上,巨大的往來居不像酒樓,更像是一座小型殿宇,矗立在前庭的西北角。
想到這往來居裡的貓膩,李文柏眉頭微微一挑,心道:“剛想著什麼時候打探一下這神秘的往來居,想不到這會兒便撞見了。”
李文柏剛想向劉安詢問往來居的事,卻見一個掌櫃模樣的富態中年人,從往來居裡走出,先是彎著腰向劉安行了一禮,然後看著李文柏,笑問道:“想必這位便是交合的新任知縣李大人吧,刺史大人已經訂了雅間,兩位大人請。”
李文柏很快從訝異中反應過來,在掌櫃的帶領下,和劉安一起走進了往來居。
他本以為這次酒宴,會是在曹嚴的府邸裡舉辦,卻沒想竟是在往來居。但想到曹嚴的行事作風,選擇往來居,想必也是存了炫耀顯擺的心思。
“如此也好,正好順便探探這往來居的虛實。”他心道。
到了雅間,兩人便不再如先前那般隨意談論,不多時,小二開始上菜。
又過了一柱香的時間,雅間外才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刺史曹嚴,領著六判司和錄事參軍等官員,推門魚貫而入。
李文柏和劉安忙起身迎接。
見李文柏態度恭敬,曹嚴臉上笑意更濃,左右環顧了兩下,笑道:“冠玉啊,本官為你接風洗塵所選之地,還不錯吧?比之京城如何啊?”
想到曹嚴貪利無能又愛顯擺的性格,李文柏心中冷笑,面上卻恭恭敬敬,“往來居雕樑畫棟,丹楹刻桷,實在是前庭之明珠,比之京城諸多酒樓,亦不遑多讓。”
曹嚴被貶西州十年,對京城的某些大員,說沒有怨言絕對是假的。越是沒有能力的人,往往越是想要別人看到自己的作為。自尊心極強的他,在聽到來自京城的李文柏的奉承,心中大感滋潤自得,忍不住點點頭,對李文柏的壞印象也消了不少,甚至有些順眼起來。
官場便是如此,即便是酒宴,也少不了一番相互吹捧。
一陣客套之後,眾官員也漸漸放開了。一眾婀娜貌美的侍女推門而入,依次給眾人座前斟滿酒。隱約間,李文柏甚至看到一兩個判司對著一個侍女上下其手,惹得侍女羞紅了臉,嬌聲輕笑起來。
有了女人,氣氛便慢慢活躍,眾人開始推杯換盞。一時間,雅間內觥籌交錯,酒香四溢。
李文柏沒有飲酒,而是端起茶壺,給自己一杯一杯滿上,應付著同僚之間的敬酒。
劉安看在眼裡,蹙了蹙眉,心中疑惑,卻礙於人多,沒有多問。
待到李文柏向曹嚴敬酒時,曹嚴才漸漸收斂起笑意,連酒杯都沒舉起,只是端坐著,看著起身敬酒的李文柏,“冠玉,你雖是第一次做官,可也是商賈出身,不會不知道,酒局之上的門道吧?”
此話一出,酒桌上的鶯歌燕舞頓時停了下來,眾人都望著李文柏。
“曹大人的意思是?”
曹嚴的臉色有些陰沉,眯著眼睛盯著李文柏的酒杯,“怎麼,以茶代酒敬你的上官,這便是你李文柏的為官之道嗎?”
“這……”李文柏忙解釋道:“實在是誤會!大人有所不知,下官尚在孝中,乃戴孝之身,故而只能以茶代酒。日後下官孝期過去,必定親自登門,罰酒請罪!還望大人恕下官不敬之罪!”
戴孝之身不飲酒,這是自古以來的忌諱,是孝道,是為人之本。
李文柏這麼解釋,眾人也即便心中不忿,也不好多說什麼。
見李文柏言辭懇切,誠心致歉,曹嚴心中的怒意也消退了大半,這才緩緩端起酒杯,淡淡抿了一口。“孝道不可違。既如此,冠玉請自便吧。”
嘴上雖如此說,但在曹嚴的心中,卻將李文柏看輕了七分。
在他看來,所謂守孝道,也要看時候。開朝初始,太·祖求賢若渴,令天下學子哀而不傷,孝中仍可科舉。久而久之,只有民間還看中守孝,對於為官之人,守孝不過是個名頭罷了。
現在這樣的場合,在座的不是同僚就是上官,即便在孝中,也不得不破戒敬酒。這才是為官之道,做人之禮!
“果然是初次為官的毛頭小子,商賈出身,就是沒見識!”
酒宴繼續進行,觥籌交錯,歌舞昇平。就連李文柏也看出了些興致來,古典舞的水袖揚起,細細的腰只彎的就像是楊柳枝,在春風裡微微蕩蕩。常言道燈下看美人,這燈火之中,見得美人水眸微動,眉目含情。
曹嚴一邊和侍女談笑風生,一邊與眾官員推杯換盞,好不得意自在!經過這事,他覺得李文柏根本不足為慮了。施五信中所謂的威脅已然稱不上威脅,那封信在曹嚴心中激起的漣漪,也逐漸消散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