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錚輕笑,朗月清風下觀摩著眼前人,眼眸輕柔,“你的眼睛確實很像星星,而且比星星亮多了。況且我記得某人和我早已私定終身,還以信物交託許諾婚事。你雲英未嫁,我盛年未娶,自己未過門的妻子如何看不得?”
玉子衿因那句“私定終身”語塞,白他一眼忽然疑惑道:“我何時給過你信物了?”當時匆匆一別,他九死一生,她連話都沒有跟他來得及多說,又何來信物一說?只見宇文錚不緊不慢自懷中掏出了一把短劍,鑄造金貴,赤金中鑲數枚雪玉彎月,正是當年她報信時所用之劍。
玉子衿暗叫糊塗,她怎麼忘了,宇文錚出身楚南樂川,樂川上至世家豪族,下至平民百姓,均是好武,歷代名將俠客名人輩出,故而極重利器,於婚嫁一方更是不拘俗禮,不以刀劍為兇。男子若遇心愛女子,金箭雕羽,三枚便可求聘之;而女子若遇心愛男兒,表達愛意只需金質短匕一把,相求燕好。若這箭或短匕鑲了玉石之類,則此心此意唯玉石之赤子高潔可表,便意為非卿不娶或非君不嫁之諾,更是強烈表明了欲結金玉良緣之濃重愛意。
當初她只一心要救他性命,事出緊急才著人送了這把短劍,不想卻無心插柳。
抬眼對上那雙泛著春華柔波的亮眸,只聽他道:“我不知你這短劍給得是有心無心,可我卻全是用了心的,我既接了你的劍,便是認定了你這個人。”
雙頰宛若霞光薰染,玉子衿絞著衣袖,她知他是疏闊男兒,慣性爽朗直誠,她雖長於深閨,但幼承明清徽萬方庭訓,沒有一般深閨小姐的矯飾造作,蛾眉低垂算是預設了。
含笑將玉子衿摟在懷中,宇文錚望月輕笑,“好了,不逗你了。”。
玉子衿抬頭,望著那雙眼睛,猶豫道:“你當真要與父親為敵,再無化解的可能嗎?”
宇文錚深吸一口氣,起身遙望著遙遙的漁火,“不是我要與他為敵,而是他不放過我!”
“若我能說服父親,你可願與他冰釋前嫌?”
“如何冰釋前嫌?你是覺得你父親會放心川西軍雄霸一方,還是要我帶著數十萬大軍屈居人下?”
十指緊攥袖角,玉子衿無言以對。是啊,自打他接管了川西,就已然是父親的眼中釘肉中刺,他們的立場本就是相對的。降與不降,他都會是父親的心腹之患。
父親數次追殺,顯然早已滅了睦處之心。他若帶軍歸屬......呵,數十萬大軍那又怎麼可能?自古以來,降軍的下場可想而知,不被重用還是其次,屍骨無存倒有可能。單單為了川西軍將士,他就沒有退卻的可能。
況且玉子衿知道,眼前的這個男子不是一般人,憑他的胸中經緯,必自有一番抱負。
“子衿,鴻鵠一再高舉,方能睹天地方圓,現今亂世戰亂四起,我有寥闊之志,不疇登天,惟願靖平四海,你可懂?”宇文錚展臂侃侃而談,英姿頎長的身影在夜空下仿若神祗,整個天下似乎都囊括在他修長的手中。
她早知他有這個志向,這也是他與父親最像之處。那龍登九五的榮耀他們都唾手可得,可最吸引他們的不是那至尊之位,是征途天下的浴血歷程,是在亂世攪弄風雲的烈火之心。
眸如秋波,指如春筍,玉子衿起身將一隻手放在那隻大掌中,“我懂。白骨蔽野,青山舊時,總要有人來還這片山河本來的色彩,你有濟時救世之志,斷不能為私情所阻。”
“我就知道你懂,隨我回川西可好?,那裡雖然不及上京繁華,但泠山銀湖,自有一番別緻。”宇文錚冷漠的眼角流露出難得的溫柔,手指細細撫摸著玉子衿潔白細膩的額角,雙目緊鎖在她精緻的五官,那般美勝過落英如雪,飛花似夢。
玉子衿默然,父母高堂俱在,她又如何能走?
“子衿?”
“我......對不起,我不能和你回去。”
“我知道這樣和一個男子離去,你難免心有忌慮。你父親精明深察,若讓他發現了是你數次救我,你如何立身?”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為人子女,我對父親已做下叛逆之事,又豈能隻身私逃,罔顧生養恩情?若他日父親發現,是何懲戒我應下便是,這樣一走了之,非人子所為!”玉子衿斬釘截鐵道,今日救他雖是憑心,二弟卻是她央求而來,她豈能一走了之,將所有不可預知的後果拋與二弟一人。
宇文錚眼瞼微沉,知她是放不下雙親與胞弟,便也不再強求,玉子衿反握住宇文錚的手掌緩緩寬慰:“你放心吧,父親不會發現的,二弟早已安排好了一切,父親無論如何都不會懷疑到我頭上,平白無故他怎麼會想到我與你有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