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玉子衿心事滔滔中,顯陽很快就到了。顯陽的寧襄王府華麗秀美絲毫不遜於上京,過正門穿廳堂,玉子衿與聘婷郡主被幾個丫鬟嬤嬤迎入明清徽所住芳華居,打量著半年沒見越發出落完美的女兒,明清徽眉眼含笑。聘婷郡主知母女二人有許多體己話要說,便佯裝勞累退下了。
抱著玉雪可愛的小弟弟玉宇,玉子衿一掃多日陰霾,忍不住在他臉上多親了好幾口,“小弟弟真是越長越討人喜愛了,比九弟那個淘氣包強多了。”
“咳咳,二姐,你說誰呢?”明清徽還未接話,從屏風外走出一個粉雕玉琢的小男孩,頭梳小髻,髮束金冠,身著彩繡小緞袍,故意把小手背在身後,裝著一副大人模樣,小小年紀眼裡就泛著莫名的精光,正是玉澤。
玉子衿笑意不改,揉揉呵呵笑的玉宇,道:“我說小弟弟越來越討人喜愛,將來長大了不是個淘氣包才好呢,這樣二姐就省心了。”
玉澤是個出了名的鬼機靈,玉子衿的話什麼意思他怎麼會聽不出來,不就讓她下過幾次河摸過幾次蝦嘛,她上次落水又不是他害的,小氣鬼!
明清徽無奈看著兩個兒女互嗆,見玉宇似有睏意,便令奶媽先把兩個兒子帶下去了,屋內只剩下了母女二人,“衿兒,這幾年瑣事纏身,母親沒顧上你,這次既然來了顯陽就留下吧,母親也好教教你規矩。”
明清徽未說明,但是何意,玉子衿已經明白。再有不到半年就到她及笄之年,已是適嫁之齡,聽母親的口氣,似乎心中早已定下人選,而那人選是誰,不用說也能猜到,只是明清徽開口後她才知,父母居然給了她選擇的權利,這是相對於姐姐的恩典嗎?
明清徽拿起象牙梳邊為玉子衿打理著秀髮,邊有意無意的談起了原倚風與蘭颯,玉子衿沒有什麼反應,只在問到原倚風時心不在焉回了幾句,明清徽暗自揣度女兒似乎更傾向於清河世子一些,一向喜歡的外甥落選,心裡難免失落,但想起天資過人的原倚風,心裡也是滿意非常。
玉子衿並未像母親想那麼多,也無意表白什麼。
她自幼長住姨母家,與蘭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幼年時光她視他為兄長,亦是此生為兄長;後因緣得遇原倚風,因其心胸襟懷深為折服,品茗茶論詩書,引以為知己,便是此生為知己。
這兩個人是她的兄長知己,伴她如許經年,在她心裡,有的也只是單純的親友之情。而真正開啟她的情竇歲月的人,唯有宇文錚而已。較之二人,他沒有陪她成長,但卻年月日夜浸潤在她的心田,就在那麼不經意一個時刻的出現開啟了她情感的閘門,引得洪流猛洩,覆水難收。
她抑或是愛他發揚踔厲的豪情萬丈,抑或是重他英姿不世的昂揚氣魄,她自己也說不清是為什麼,但動心了便是動心了,即便與他前路渺茫,她也只想跟著心走。
權傾朝野的玉王壽誕,寧襄王府一早就賓客盈門,迎來送往絡繹不絕,無數賀禮進門幾乎將門檻踏爛。
是夜,珍羞具設,琴笙並奏,芳醴盈罍,佳賓滿席。
玉子衿靜靜坐在聘婷郡主下首,蛾眉淡掃,霧鬢雲鬟,青綠百褶裙綺麗曳地,纖腰錦帶高高束起,水佩風裳清新如荷,婉風流轉的輕柔讓其後一眾女眷失色。
下座不少賓客翹首觀盼,奈何簾幕遮擋,多人慨嘆無緣得見靈機郡主真顏。夏侯氏見狀輕笑,姣好的面容帶著動人的柔媚,聲音更是柔嫩似水,“郡主風姿傲人,自打傾國畫卷一出,不知多少人慾要登門結親,都被王爺拒之,只說要精心為郡主擇選佳婿,以後真不知是哪家公子有此福氣,能得王爺和郡主青眼呢!”
夏侯氏說完掩唇咯咯直笑,引得其他女眷也興致勃勃侃侃而談。位居上首的明清徽眉頭一蹙心頭不悅,夏侯氏提及女兒婚事乃是她心頭大忌,當初若不是她有意無意旁敲側擊,玉策又怎會想到將玉皓潔送入宮中。二人嫡妻寵妾本就嫌隙,更因此事結下固梁,如今夏侯氏再觸逆鱗,明清徽焉有坐視之理?
“有勞妹妹掛心,衿兒之事自有本妃與王爺操持,就不牢妹妹操神了。倒是珏兒已是啟蒙之年,渙兒也是該準備準備不要多久就要入仕了,妹妹可要多為兩個兒子操心勞力了。”明清徽一番話說得端莊大方,可也實實提醒了夏侯氏尊卑之分,玉皓潔、玉子衿再是晚輩,可也是正室嫡出,婚姻大事還輪不到她一個妾室指手畫腳。即便夏侯氏再得寵,她的兒子也是庶子,入學也好,入仕也罷,這輩子都會被玉天和玉寒幾個嫡子壓過一頭。
膏粱門第,鐘鼎之家,即便再血濃於水,嫡庶尊卑也是亙古不變的頑石,況且是在幾百年就以嫡庶論尊卑的原朝。所以,生在這樣的人家,沒有身份上的幸運,就要有行事上的規矩,安分才是後半生的倚仗。
夏侯氏既得玉策寵信,貌美還在其次,聰慧善斷才是關鍵,明清徽話外之音她當然聽得出來,聰明如她自然懂得什麼叫見好就收,對明清徽稱謝一句,安穩靜坐,不再妄言。
女眷之間漸漸靜下來,玉子衿從頭到尾沒有言語,只靜靜看著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豪門深似海,深宮囚如籠,困於其間的女人廝殺起來並不比疆場上的男兒遜色,更是多了幾許令人膽寒的森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