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門華屋,齋館敞麗,美景環繞的花園中傳來女孩清甜的頌詩聲。玉子衿與玉皓潔一個青衣如荷秀慧清靈,一個紫衣娟秀孤芳清冷,執書相對而坐在花繞柳圍中更如一副奪彩仕女圖。
一個美貌婦人款款而來,攘袖見素手,皓腕約金環,頭上金雀釵,腰佩翠琅玕。雖已經不在盛時年歲,可本就容貌過人氣質過人,加這一身打扮更襯得婦人高貴無方,饒是自小見慣了母親的美貌,兩個女孩也不由有一瞬驚豔。
“母親。”姐妹二人合上書本起身見禮。
明清徽接過侍女手中的托盤放在石桌上,“母親給你們做了點心,快坐下吃吧。”
聽到母親做了點心,兩個女孩甜甜一笑,謝過後坐下慢慢吃了起來。
看到兩個女兒吃得這般開心,明清徽笑意溫柔,拿起石桌上的書籍細細翻著。
玉子衿吃下幾塊點心,喝下一杯茶後道:“母親,剛剛姐姐教女兒背了一首詩,姐姐說是當初她開始識字的時候母親教她的,這麼好的詩母親都沒有教女兒呢,女兒不高興!”
明清徽好笑的看著小女兒故意裝出的氣鼓鼓的小臉,“你這丫頭越來越沒規矩,當初你父親長年在外奔波,連年戰亂加之家裡的狀況哪有給你姐姐請教書先生的機會,自然得由母親教,現在安定下來給你們請了先生,你倒嫌棄了。”
玉子衿也不是真的吃醋,她懂事的時候父親的事業雖不是如日中天,但也是漸趨日上,家裡境況已是不錯,倒是大哥和姐姐小時候曾跟著父母吃過不少苦。
“女兒哪敢,女兒只是覺得教書的先生古板刻薄,哪有母親教得好?”
“就你嘴甜,給我看看你們姐妹今天讀了什麼,竟叫你這麼個眼高於頂的丫頭讚不絕口。”
明清徽拿起書本,玉皓潔笑著幫母親翻到妹妹讀的那一頁,雖然明清徽一直是笑著的,可在看到那上面的內容時,美眸中或多或少的帶上了一絲黯然。
明清徽,崇溪明氏嫡長女,明氏家風純善書香門第,世代清流長駐崇溪,家有馬匹數萬,僮僕近千,富等天府。明清徽其人更是知書識禮,且生得國色天香。
彼時,權傾朝野的寧襄王玉策不過一家世傾頹的破落子弟,城隅一面因其相貌氣質不凡得明清徽傾心。
富家女愛上落魄子弟的事多,可得到家族支援的卻少,被棒打鴛鴦的也多,但明氏家主慧眼獨具,認定玉策有康濟時事之能,力排眾議將愛女下嫁。
明清徽和明氏家主的眼光是極好的,玉策其人本就才能卓著,亂世之中從軍平寇,短短數年步步高昇雄霸一方。
大原皇朝中興二年,原朝內亂,幼主薨逝,靈太后為亂軍所殺,武陽王原業在玉策擁立之下攻破上京登基稱帝,史稱仁昭帝,改元長和,以玉策為大丞相、天柱大將軍、太師、封崇溪刺史,加封寧襄王。
作為玉策的原配正妻,明清徽自是富貴無邊榮華無量,因玉策崛起沒少給予支援的明氏一族亦是風光無限。
玉策的步步高昇是好事,可也不是十全的好事,起碼明清徽在心裡是這麼覺得的。
玉策落魄的時候,他只是她一個人的丈夫,現在玉策權傾朝野,名門望族也好,書香門第也好,一個個如花似女的女子進府,明清徽實實在在的嚐到了枕衾寒的滋味。
少年夫妻結髮相互扶持,風風雨雨走到如今,她已是六個孩子的母親,縱使依舊美貌,可到底不比當年風華,更不比這府中風情各異的年輕女子,所以丈夫鶯燕環繞她只能看著。
《詩經》中這一首《氓風·擊鼓》是她最喜歡的,“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今昔對比,再想起少女時期的情懷,焉能不苦澀?
兩個女兒早就注意到了母親的神情,自知說錯了話懊悔不已,這幾年父親廣納姬妾,庶出的弟弟妹妹也接連出生,雖然母親地位穩固,年前還生下了九弟,但父親對母親似乎卻只剩下了敬重。
明清徽未再多想,佯裝無事叮囑兩個女兒吃完糕點回房休息就離去了,可眼底的苦澀卻掩飾不了。
“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了吧!”玉皓潔一戳玉子衿的額頭。
“我也不是故意的嘛!”玉子衿內疚道,眼睛一亮,“姐姐,不如我們請父親去看看母親,見到父親母親心情說不定就好了!”
玉皓潔搖搖頭,寒冽的眼神閃過譏諷,“男兒愛後婦,女子重前夫。人生有新故,貴賤不相逾。父親那般情義兼顧的人尚不能免於此道,想必母親早就是心寒了的吧。今日你把父親請去了,難不成明日再讓母親看著他去別處?再讓母親心涼一回?”
玉皓潔拿起一本書離去,二妹聰明可有時候也天真,父母之間是曾有過幸福甜蜜的時光,可也只是曾有,父親雄心壯志滿懷,豈會只裝一個女人在心?打父親納第一個如夫人進府,便會有第三個第四個。作為父親的髮妻,莫談愛,母親在這個府中有父親的敬重就夠了,起碼可以保住母親的地位,大哥的世子之位,弟弟們的前途。
被潑了冷水玉子衿只能撅撅嘴巴,雖然年紀小,但長姐說的話她也明白。鬱悶的拖著下巴,未長開的小臉帶著點嬰兒肥,大大的杏眼盡是靈氣,雙眼皮刀削般的精緻,配上面部表情很是可愛。
清風颳過書頁,那頁詩句映入她的眼簾。
書房內,議事了一個正午,玉策捏捏眉心遣散了幾個幕僚,對著窗外小小的人影道:“站了那麼久不累?還不進來?”
聽到父親的聲音,正在失神的玉子衿趕忙走進書房,甜甜叫道:“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