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
“聖旨到!崇溪長公主接旨。”
玉子衿立在湖邊,無神地往水裡撒著魚食,她挺直後背,“這中寧王府的人早已被斬盡殺絕只留我一人,玉寒終是放不下心,要對我這個姐姐痛下殺手了?”
傳旨太監謹慎笑道:“長公主多慮了,吾皇隆恩,早已宣佈長公主與中寧王解除婚約,再無瓜葛,中寧王的罪行怎會牽連到長公主呢?這不,皇上時刻惦念著長公主,奴才倒要恭喜長公主好事到了。”
聞言,玉子衿霍然轉身,劈手拿過傳旨太監手中的詔書,展開一看,她的目光中騰地燒起熊熊火焰,嚇得傳旨太監趕忙跪地請罪。
揚手將詔書投入蓮湖,她憤恨而言:“回去告訴玉寒,玉子衿生為原氏人,死為原氏鬼,此生寧死不從!”
左顧湖中被水浸泡的詔書,右盼徑直離去之人,傳旨太監只得棲棲遑遑帶著人馬原路回宮。
金門寺,殿堂輝煌,佛陀莊嚴,乃如今的東乾國寺。
修為高深的老方丈風範盡失,一臉惶恐對著手持剃刀跪在佛像前的絕色女子道:“長公主使不得啊,您是一國公主,哪有跑到這寺廟裡來出家的理?您可莫要折煞老衲了,皇上怪罪下來,老衲當不起啊!”
玉子衿三千青絲盡散,批批淋淋自香肩垂下,她緊握手中的剃刀擰著秀氣的眉峰,道:“誰說不能?歷朝歷代入寺出家修行的皇室女子多得是,如何我就不行了?你休要多言,趕緊給我剃度!”
她承認,除了沐兒她在這個世上還有別的牽掛未了,否則在玉寒下旨之前她早就隨著倚風去了。可是即便她不殉倚風,也不能讓已經死去的他還要身後受辱,這佛門淨地如今無疑是她唯一的選擇!
“話雖如此,但那些皇家貴女去的都是尼姑的庵堂,哪有人跑到都是和尚的佛寺來的?”老方丈一臉為難。
玉子衿語塞,東原遷都至東乾立國,尚無皇室女子出家修行,故而並無專供皇室女子修行的皇家庵堂,現下時間緊迫,她哪裡考慮得到這個?只得威脅道:“我不管!你到底給不給我剃度,你不幫我我就自己剃!”說著舉起剃刀就向自己發上割去,嚇得老方丈與幾個小沙彌驚叫出聲。
“住手!”
只劃下一縷髮絲的手驀然被殿外傳來的聲音打斷,回頭正是玉寒負手而來。
老方丈帶著幾個小沙彌莊重請安,待要敘說經過被玉寒揮手製止,“朕已然知曉,今日有勞方丈,這裡的事朕自會解決。”
老方丈惋惜地看一眼玉子衿,“既然如此,老納告退。”
“方丈慢走。”
上前奪過剃刀,玉寒一把摔在地上,“你鬧夠了沒有?”
玉子衿自蒲團上起身,怒道:“你休想讓我聽從你的意思嫁給表哥,倚風屍骨未寒,我決不會做對不起他的事,表哥重情重義,我更不能如此傷他!”
“你也知道表哥重情重義?若你當初聽我之言乖乖嫁給他,可還有現今這諸多事?”
“是啊,若我嫁的人是表哥,你謀朝篡位這條路就走得更順暢了不是嗎?”
“不用對朕冷嘲熱諷,這次你非嫁不可,朕早已下詔解除了你和原倚風的婚約,難道你還想在這金門寺為他守節不成?還是你覺得朕殺的原氏族人還不夠多?”
“你敢?”玉子衿不寒而慄地看著玉寒,“那幾族原氏中人早已無關緊要,根本就對你毫無威脅,濫殺無辜只會讓世人詬病你暴虐無道而已!”
“朕不在乎!”玉寒震怒,接而靠近玉子衿低聲道:“你可以堅持不嫁,朕現在就可以殺給你看,來人”
“慢著!”玉子衿介面打斷,她緊咬著下唇,絕望悲愴的淚滴滾滾而下,浸水明眸望著眼前冰冷無情的男子,沉聲道:“我嫁!”
得到滿意的答案,玉寒揮袖轉身離去,至始至終不留一絲溫情。玉子衿身子一軟坐在蒲團上,無聲悲泣起來。明明是夏日,她卻覺得天是那樣涼、那樣冷,兩張俊顏在她腦海中重疊交錯,一個寂寥深沉,一個溫潤如風,她的靈魂在宿命的深淵中跌跌撞撞,不知哪一方才是她之所思。
曉月出雲,蟬鳴清夜,整座皇城張燈結綵,禮樂奏響,共慶崇溪長公主下嫁懷盛大將軍蘭颯。對於這一樁婚事並不是人人都沒有微詞,只是天子一怒伏屍百萬,再多的微詞也只能乖乖嚥進肚裡。
皇城熱鬧非凡,懷盛將軍府就冷清多了,彩燈紅綢縈掛府門,卻沒有賓客,沒有禮堂,甚至沒有新房。
玉子衿身著嫁衣坐在佈置素雅的房間,冰涼的目光看著天邊絢麗多彩的煙火四飛。
她與蘭颯二人的舅父,也是玉寒欽點的這場婚禮的主婚人明卿儼捋著有些花白的鬍鬚嘆息著進了門。
東乾建立,明氏一族作為當朝後族,族中大多子孫都獲得了隆厚封賞,明卿儼更被玉寒親旨加封為崇溪郡王,與嫡姊玉子衿同以祖地岱東重地崇溪封之,聖寵眷顧非同一般,成為東乾立國後的第一個異姓王。
明卿儼一生城府深沉胸腹藏珠,才能佼佼才使得百年大族明氏幾十年來穩居岱東第一大族的地位,晚年更是憑著多年來對寧襄王府的用力輔佐而封王加爵,他自問見慣大風大浪,躲得過明刀暗箭,只理不清的是這天下第一糟心的家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