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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雨碎落殘紅

疲憊在玉子衿身上滲透,就連氣息都如遊絲一般。她能回去嗎?倚風與沐兒屍骨未寒,她就急著遠走高飛;阿錚與麟兒守望她十餘載,她遍體鱗傷才想起轉投。將日子過到這般不尷不尬的地步,她怎麼有臉回去?

知道玉子衿的糾結掙扎,蘭颯掰過她的身子讓她看著自己的雙眼,“子衿,當初你回來是為孝為義,宇文錚他明白,不然不會一直苦苦等著你。現在事情了了,會發展到如今責任並不在你,你已經盡力了,甚至犧牲了你能犧牲的一切。我不允許你把自己想得那麼不堪,你不許把所有的過錯都攬到自己身上。現在塵埃落定,你就該回到屬於你的地方去過你自己該有的生活,你在為景沐傷心落淚的同時,更應該明白在這個世上你還有另一個孩兒在西原日復一日等著你,難道你就不想用下半生去好好彌補他嗎?”

被蘭颯的話醍醐灌頂,玉子衿哭著點頭,她承認她無時無刻不想念著麟兒,她已經失去了沐兒,當然想陪在另一個孩子的身邊,況且她欠了他們父子那麼多,只用下半生又如何夠彌補?可麟兒會願意接受她嗎?她不敢想象若麟兒知道她就是他的母親會是什麼表情,當初他讓翕兒送給他的小木像又是什麼意思?是送給母親的,還是純粹送給他心中的“玉娘娘”的?

蘭颯向門外的侍衛使了一個眼神,侍衛轉身離去,不一會兒帶著一個身材頎長的年輕人來到房中。正在失神的玉子衿見到闊步而來的年輕人,驚道:“赫雲?”

摘下頭上的斗篷,須赫雲只穿著一身粗布衣裳,清秀俊逸的外貌讓人眼前一亮,他屈膝一拜,道:“夫人,主公和小侯爺命我來接夫人回家。”

閃電雷光閃過年輕的俊臉,照著他澄澈的雙眼異常明亮,玉子衿神色有悲有喜不可置信地聽著須赫雲吐出的話語。

回家她終於能回家了。

空中夜雨如絲如霧,細細濛濛牽絲而落,打溼一地落紅幽豔,蘭馥清鬱,國香滿園,攝人的芬芳在這個雨夜彌散,伴著細雨溼氣越傳越遠,花香濃重,惹人醉。

一柄銀槍如蛇遊走,如龍騰躍在暗夜長空,幽蘭萬叢中一個矯健的人影忘情揮舞。許久後一個長槍出空,他腳尖一點於遍地落紅中收住了動作,長臂持槍斜抵腋下和後背於雨中站立,細雨潮溼了他的白衣和髮絲,細密的水珠自他的額間鼻樑滴下,明眸傷情亦釋然。

“你終究還是放走了她。”

明黃繡龍的錦靴踩著花叢碎瓣而來,蘭颯聞聲回眸,手扶長槍抱拳屈膝,神色寂寥道:“微臣知罪,請皇上責罰!”

玉寒半昂面龐,任由越來越密的雨點打落,伴著雨水,他深吸一口蘭花清香,“罷了,朕知道你定不會留她。”

望著那個欲要轉身離去的背影,蘭颯依舊跪地,黑夜中,他請求道:“微臣自知忤逆,特請離京戍守北境以抵罪責,請皇上成全!”

“隨你。”玉寒止步,離去前側身露出半張淡漠的臉,“三個月後,宣佈她薨逝!”

“是,臣謝皇上成全!”

黎明雨歇,城外風雨坡。

馬車驚停,玉子衿打簾正看到不遠處一行車馬,帶著紅絲的雙眼目不轉睛注視著前方雍容且滄桑的婦人,她扶著須赫雲的手下車。

玉宇陪著明清徽已經候在這裡一會了,當女兒快步而來跪在自己身前時,明清徽並沒有痛哭,只滿目心疼託著她的臉龐,撫著她精緻又熟悉的眉眼,這裡最像極了他。她哽咽著看了又看,終是清晰道:“走,離開這裡也好,我有你幾個弟弟,你不用擔心你過得好就好。”

玉子衿嗚咽難語,止不住淚流滾湧,看看小弟,看看母親,含著滿腔苦楚俯首叩下三個響頭,霞光照在她清瘦的身影並沒有生出暖意。最後,無語相顧許久,她帶著滿腹歉疚和不捨在須赫雲扶持下登上車輦。

馬車搖晃,揹著初升的朝陽一路西去,她坐在車中望著單薄悲苦的母親,風起處,她捕捉到母親鬢間落下的髮絲如雪,星星點點歲月留痕觸目心碎。

玉宇扶著母親許久不曾離去,直到西去的車馬消失不見,明清徽才收回了視線,此時她的面頰早已盡是淚痕,顯而易見的幾道皺紋布在她的臉上,早已不是昔日容華,歲月的磨難和愁苦生生把她折磨成了一個飽經風霜的老人。

明清徽於原末康帝武元年間嫁於玉策為妻,一生伴隨玉策從破落子弟步步高昇為一代梟雄,歷盡榮辱浮沉一生起伏,其福量壽考亦可謂古今無敵。她一生共育有五子二女,一子權傾朝野死後得帝諡尊位,二子相繼為帝獨斷朝綱,一子縱橫疆場為當世名將,一子才華橫溢冠絕天下,二女皆為國色登臨後位母儀天下。不論是與玉策的夫妻情深患難與共,還是子女出色堪比龍鳳,都流傳千百年為人所豔羨,明清徽因此而被後人以“壽澤無雙後”之譽載入《無雙典》,可謂古今無雙。

後,新朝將立,天下漸定,時東乾已日薄西山偏安一隅,明清徽被其孫玉揚炎安置於熠城行宮靜養,觀始二年於熠城行宮安壽宮延禧堂內薨逝,享年七十餘歲,末帝為其上尊號為“孝賢慈敦太皇太后”,停靈熠城北山。

東乾徹底覆亡後,明清徽的棺槨為定乾帝親旨遷回顯陽皇陵與玉策合葬,併為其重修廟宇,繕理皇陵,令玉氏子孫供其香火。定乾帝曾數次至顯陽拜祭這位一代賢后,每每都對臣下嘆及自身生不逢時,無緣得到其前聆聽綸音,以沐恩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