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揚瑜站起身與玉揚翕一同扶著玉子衿,一朝喪父讓這個少年變得更加沉穩,沉聲道:“父親出事之後二叔和六叔就趕來了府中,六叔一進門聞父親死訊,震怒之下一掌擊傷了侯恪純,現在只剩半條命被二叔帶走了,頌賢姐妹幾人也已經被二叔賜死。”
話音剛落,玉寒正好步入後堂,一貫的冷漠中帶著哀傷,簡單給玉子衿行了個禮,便目不轉睛地看著玉天的遺體不語。
“侯恪純呢?”玉子衿道。
“已被處以車裂。”玉寒眸光一厲,衣上猶帶著血跡,是玉天的。事發突然,玉家所有的重擔一夕之間盡數落到了他的肩上,玉天被刺之事外人如今尚不得知,若非玉寒搶先一步封住眾人之口,穩下大局,只怕此刻整個東原都已經混亂不堪。
無形中的壓力在身,任誰都看得出玉寒此刻的疲憊,玉子衿輕拍玉寒的肩膀作撫慰,雖對侯恪純之死感到意外和痛心,但親疏有別,又如何抵得過她此刻的喪兄之痛?“大哥已去,今後玉家和幾個侄兒俱都要以你為倚仗,切記要以自身為重。”
玉寒點點頭,“我知道,大哥的後事還有玉家一切有我,二姐不必掛心。”
“如此就好。”玉子衿憐惜地看著幾個年紀尚小的侄兒,最小的不過三歲,戰戰兢兢地跪在玉天身前,呆呆地看著沉睡的父親似乎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好不容易止住的淚又到腮前,“乃父已去,爾等尚幼,今後以叔父為尊,事無大小悉以請習,知道嗎?”
玉揚瑜帶著兄弟俯首而拜,恭謹道:“侄兒遵命,謹記姑母綸音。”
玉子衿垂目點頭,最後再看一眼沉睡不醒的大哥,心傷不已顫巍著雙腿向外走去。
明清徽久久不能接受現實,捶著胸口痛哭不停,擎陽長公主亦泣涕漣漣。
玉子衿無力開口再勸,死的也是她的至親之人,只得將母親抱在懷中,陪她一起痛哭,整個玉家一片悽惶。
三日後,玉天遇刺身亡之事傳遍天下,舉世震驚。原倚風詔令全城縞素,以送玉天,諡號端睿,敕封其嫡子玉揚瑜為潁樂郡王,食邑萬戶,長子玉揚羨為永嘉侯,食邑千戶。
喪事後,蘇淨等群臣上奏,兄終弟及,父死子繼,玉天諸子尚且年幼,難當大局,以玉寒襲爵掌理軍國政要。
原倚風靜靜看著殿下肅然冷漠的男子,涼爽清冷的眸子無懼地射向對方,一個端坐不發,一個冷立未語。大殿中陷入莫名的寂靜,都在等著龍座上那個光風霽月的男子做決定。
片刻後,明黃的廣袖一揮,“準!”
至此,軍國政要俱歸玉寒之手,東原再次變天。玉天的死並沒有讓這個皇朝步向終點的歷程變慢,反而加速了它的終結。整個龍璋殿中的文武大臣望著那個身著紫色綾緞捻金線繡飛蟒朝服的男子,心知那一天已經不遠了。
五月,南侯諸臣請授玉寒尚書左僕射、尚書令、中書監,原倚風準之。
七月,進玉寒相國之位,封靈州之寧海、長樂、安邑,瀛州之福陽、敦武,雲州之常山、安陵等七郡之地,邑二十萬戶。
十月,準群臣所請,加九錫。
恢弘肅穆的王府中,英俊不凡的銀衣少年劍眉入鬢,明目慍怒,揚手將掌中的信函扔在石桌之上,沉聲道:“短短半年一升再升,如今竟連九錫之禮都加了,只怕明年就該是十二紋章加身了!他這不是獨攬朝綱,明擺著是急於篡位!”
相較於少年的熱血鮮活,立於湖邊的青年男子淡然處之,那海納百川的深沉氣魄是歲月在他身上的積澱,只是卻厚待了他的容顏,竟還如十年前那般的氣宇無方。
“父親,若玉寒真要篡位,那那母親該怎麼辦?”
宇文靖域看著儼然如神的父親心思複雜,當年知曉自己身世的時候,他不否認自己是怨的,是恨的。怨她生了他卻不要他,卻不好好看著他長大。甚至於恨她不守婦節回國再嫁,還生下了另一個孩子,每當想起在東原時她對那個孩子的疼愛,他都渴望自己不是她的孩兒。
可是後來想起自己在東原的種種他才明白,母親不是不要他、不愛他,她看自己的目光那樣憐愛熱切,又怎會不曾念及過他?伯舅說得對,她也有她的苦衷,她的無奈。同樣的情形下,換作是他,他的確也無法捨棄自己的父母兄弟,罔顧至交好友的生死,況且玉王從不曾愧對過她,她又怎會悖念生養恩情,轉投父親身邊呢?
所以,他不再怨她、恨她,每當夜深人靜依舊會想起那個溫暖馨香的懷抱,依舊會每天去看父親珍藏在書房的那幅上京國色,他怕自己會忘記她的模樣,日日期盼著她有一天能回到他和父親的身邊。
宇文錚清冷的雙眼一直凝視著湖中的錦鯉,“他不會傷你母親,且放心。天色不早了,去軍營,諸位將軍還在等著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