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內早已等候了一殿的人,原明昃坐立不安,被秦太后一個眼神令止了,他癟癟嘴,鬱悶地低下了頭。
滿殿人神色各異,原氏眾人得意待發,川西眾臣凝眉不語,不止儲悠,連鈞天五上將在聞訊後都火速趕來了上洛,但他們縱使人多勢眾,操攬國權,此事卻終究失了一個理字,能以強權壓制原氏,卻堵不了天下悠悠之口,甚至還會徹底樹敵南海。一想到這裡,赫連熊熊就急得齜牙咧嘴。
段明帶宇文靖域進殿的時候,金長嘯險些就撲了上去,得虧隨從及時攔住,他年過半百,膝下只此一子,他費盡心機攢了大半輩子的偌大家業,如今眼看就可以交與獨子頤養天年,卻白髮人送黑髮人,讓他這一切都撲了空,此生積財在他百年後都將歸於宗室,想想他都恨不得將宇文靖域殺之後快!
赫連熊熊見狀抄著健碩的臂膀就跳了出來,“金氏老兒,你幹什麼,這是我西原皇庭,你當是你家後花園呢?”
金長嘯怒道:“惡毒小兒殺我獨子,老朽與你不共戴天!”
“惡毒?”赫連熊熊虎目冒火,吼道:“你那紈絝獨子,公然在我西原國都調戲良家女子,浩清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何來惡毒一說?你如果好好教育自己家敗家子,勸他德行規範,又何嘗會有今日下場,說來說去都是你個老東西教子無方,死了活該!”
“你……你……”金長嘯一口氣沒喘上來,險些被氣暈過去,須擒風及時拉住了赫連熊熊,省得他那張嘴真的當堂把人氣死。
金長嘯歇息良久,道:“此次老朽奉公子之命入上洛朝賀皇上大婚,未想小兒竟因一時貪杯惹下禍事以致命喪,但小兒縱使有錯,也罪不致死,浩清侯這般痛下殺手,未免有失仁德之心,草民還請皇上為草民做主,嚴懲兇徒,還草民一個公道,還南海一個公道!”
崇寧王低沉一笑,出列道:“是啊皇上,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英成王家教嚴明,又素來主張依法治國,想來他也不願因一時私情為了袒護獨子,而不顧國法綱常,況且浩清侯帝后大婚期間動武觸及聖顏,傷及人命觸及國法,若不懲戒恐難堵天下悠悠之口,臣但請皇上念及浩清侯年少有功,英成王忠心護國的份上,酌情施以懲戒,既不傷英成王顏面,又要給南海一個交代。”
話是好話,有情有義,理顧兩方,八面玲瓏。
但聽在赫連熊熊和須擒風等人耳裡,無疑全是屁話!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不假,可古往今來有幾個王子犯了法被當作庶人處置過?
犯過被處置的王子又有幾個還有機會在史書上青史留名?
崇寧王話說得面面俱到,不過是打著在不得罪雙方的前提下逼宇文靖域認罪受罰,承認此事是他有錯在先,這樣既給了南海交代,也能留他性命而不惹火宇文錚,一旦事成這事是和平解決了,可也會成為宇文靖域此生抹之不去的汙點,甚至被後世詬病其魯莽嗜殺。
這是赫連熊熊等人無法接受的,這個提議自然也不得一心想讓宇文靖域償命的金長嘯的待見,他要的是以命償命,不是這所謂的無恥折中。
信心滿滿的崇寧王提議一出就碰了一鼻子灰,他冷嗤一笑退了回去,這是你們現在唯一的選擇不是嗎?縱使扳不倒宇文錚,他也可以輕輕鬆鬆毀了宇文靖域的聲名。
他話音剛落,宇文錚已經負手走進了殿內,他冷掃崇寧王一眼,拂袖坐在了殿下的攝政王座上,“人既然已經到齊了,段大人便開始吧!”
段明拱手稱是,於殿上開始正式審理起此案,事情緣由都早已經弄清,有了秦溶澈的宮前陳詞,眾所皆知事情起因是金佑林輕薄良家女子在先,宇文靖域見義勇為失手殺人在後,走了一個流程以後,在關於宇文靖域的處置問題上,又開始了一輪爭伐。
朝堂上群臣爭得面紅耳赤,金長嘯更揚言若愛子之死得不到滿意交代,整個南海便會與西原徹底為敵。
他話音剛落,殿外傳來一聲清音:“南海之事何時輪到你來做主?”
所有人迎著光芒看去,殿外走來一個青裙紈素的典雅美人,她釵勝熠熠逆光而來,宛若神靈,群臣紛紛拜伏首:“參見王妃,千歲千歲千千歲。
她揮手免了眾臣的禮,暗與宇文錚目光交接時點了點頭,親自躬身將跪在地上的兒子扶了起來。
金長嘯見狀眯起一雙鷹眼冷笑,“浩清侯傷人性命當堂受審,英成王妃縱使想要護短也不該當著這滿朝文武的面,英成王府的當家主母就是這般德行嗎?”
“我英成王府的王妃德行還不需你來置喙!”宇文錚橫眉冷目,側眼看他,“你還沒有資格!”
“你……”金長嘯自恃為南海宗族長老,向來桀驁跋扈,但沒想到宇文錚竟毫不給他面子。
玉子衿冷冷落座在宇文錚身邊,道:“段大人,那日之事頗有蹊蹺,本妃派人力尋,找到了幾位那日曾與金公子有過接觸的客人,請他們上殿吧!”
“是。”段明應聲,宣來了幾位證人,一個是當日九香居招攬客人的店小二,一個是一位江湖遊俠,一位是那日金佑林在進入九香居前在風月樓曾接待過他的一個妓女琴兒,還宣來了那日跟隨金佑林的幾個家丁護衛以及及時趕到的趙雲楓。
根據幾人具體回憶那日情景,金佑林在事發的前一日曾留宿風月樓琴兒房中,直至事發當日夜裡才離去,他與隨從出了風月樓,路經九香居的時候聽聞這裡菜色極好,便直接去了九香居打算用頓夜宵,當日九香居人滿為患,隨從在穿過人群走上二樓雅間的時候並未能緊跟在金佑林身後,等他們跟上主子的時候,趙雲楓已經因為金佑林調戲秦溶澈的事動起了手,他們為了護主也才齊齊動起了手。
玉子衿聽完後問:“你們說你們當時是陪金公子去九香居用膳,那說明在這之前他並未進食,那在風月樓時可有飲酒?”
隨從們紛紛說沒有,琴兒也能力證,金佑林因前日宿醉,故而第二日一直睡到了入夜,期間並未沾酒。
店小二也說在迎金佑林入九香居時人是清醒的。
江湖遊俠卻說他是醉了的,二人在雅間門前發生碰撞摩擦,當時的金佑林是一身酒氣,趙雲楓也說他是因醉酒而誤闖了他所在的雅間,酒後亂**調戲秦溶澈,才發生了衝突。
前後只相差短短的時間,眾人已經出現截然不同的兩段說辭,而金佑林也絕不可能會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喝了那麼多酒,事情一時陷入迷惘,如墜雲裡霧裡。
金長嘯一臉質疑,冷笑道:“王妃找來的這些證人各執一詞,將此事的真相故弄混濁不清,莫不是以為如此就能替浩清侯洗脫罪名了?”
玉子衿靜捋披帛,“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何須本妃去洗?金老爺若不想知道自己的兒子究竟死於個人之手,那本妃就只有聽之任之了!”她不管金長嘯的反應,直接命人宣午作上殿。
同來的還有金佑林的屍身。
原明昃見狀嚇得哇哇大叫,一屈身躲到了御案下,秦太后一臉不滿,道:“停屍正殿衝撞聖顏,英成王妃,你放肆!”
她放肆嗎?那索性就放肆一回吧!
洗不清她兒子的汙名,幕後主使和這些推波助瀾的人誰都別想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