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本妃當堂驗屍!”
殿中人聞言驚慌,除了赫連熊熊和蒙成放等歷經沙場見過血戮德武將,多數文弱官員已經面色泛青,秦太后更是被嚇得說不出話來。
金長嘯聽到兒子的屍首要被當堂開膛破肚,當場拍案而起,“英成王妃,你莫要太過分!我南海金氏巨擘世家,豈能容你這般折辱?因你一人致兩方交惡,這個責任你付得起嗎?”
“驗!”
回答他的是宇文錚平靜無波卻不可抗拒的聲音,這個男子一直深沉少話,可吐出的每個字都有千斤巨鼎的沉重,無形的壓力讓人喘不過氣來。
午作不敢懈怠,當場就動起手來,方一開膛原明昃就已經嚇得顫顫巍巍跑了出去,中間秦太后實在支撐不住,也藉故退去了,滿殿人忍受著那屍臭惡味侯在一旁等待著驗屍結果,多人冷汗遍身,甚至便溺當場。
最終,午作當真在金佑林的肚子裡發現了玄機,當她取出那三支銀針時,所有人遽然變色。
幾位太醫連番驗證,那三支銀針上被人淬了一種特殊的藥性極強的麻藥,重之者只需須時片刻便會渾身痠軟如棉花,三歲幼子推之既倒,且渾身都會散發出濃重酒氣,就像喝醉了一般,所以金佑林那般彪形大漢在對方刻意控制分寸的情況下竟然還會被踹飛出了九香居。這是藥,更是毒,其草葉產自宛韶南疆!
“你說什麼?”金長嘯大怒,“我父子二人初來上洛,從未與誰結怨,他為何要害我!”
玉子衿正欲言,宇文錚拉住了她,見他目光隱晦,她只能緘口不言。
蒙成放道:“是何人要傷貴公子性命我等不知,金老爺縱橫南海,當是樹敵不少才是,我西原無責為你尋覓仇家,如今既然真相大白,還請段大人當朝宣判,還浩清侯一個公道!”
“慢!”金長嘯及時打斷,“就算幕後主使另有他人,浩清侯失手將我兒踢下酒樓,也該負有其責!不能因此姑息,老朽年事已高,突然喪子,還望英成王憐老朽之難,給老朽一個交代!”
南海金氏三支宗族當年在金翊離去後憑藉瓜分的金氏祖產立足發展成今日勢力,金隱陌迴歸南海後收繳了屬於他的核心權力,並收服這三支效忠,但金氏規矩,若族支無人繼承,所有家業都要俱由正脈收回。金長空一支已經因為犯過被金隱陌抄沒,而今金長嘯無後,豈非最終也要步他的後塵?
金長嘯的意思很明確,他的獨子在此喪生,若宇文錚肯以西原攝政王的身份致函金隱陌,請求他准許自己從宗族中過繼一以繼承家業,他便可以對宇文錚既往不咎。
可是他錯了,普天下間有幾人能在這個說一不二的人之前討價還價?他也絕不允許有人敢與他討價還價。
當宇文錚眼瞼一收凝視向他,金長嘯就已經後知後覺地猜到了答案,他陰險一笑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宇文靖域,他既有所求就不怕他不答應,大不了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英成王考慮得如何?”
宇文錚未答話,玉子衿已經淡笑著起身來到他的跟前,她從袖中掏出一物示與金長嘯,“不知此物可能給你一個交代?”
金長嘯一臉勢在必得,卻在看到玉子衿掌中之物時瞬間呆滯,他不由自主瞪大雙眼,顫顫巍巍雙腿一軟屈膝下跪,眾人只是迷濛不已。
他身後幾個金氏長者在看清玉子衿所持的那內鴿子血時也紛紛驚惶跪地,人群中不知是誰驚呼了一聲“玉縱覽”,大殿中頓時鴉雀無聲,原氏宗親的臉色如遭雷擊。
玉縱覽是什麼東西,別人不知,原氏宗親是再知曉不過的,那是金氏嫡脈的象徵,號令這皇朝第一世家的信物,只是這東西不應該在金隱陌手上嗎?
他們恐懼地發現這位曾令人置喙其身世出身的英成王妃竟與金氏甚至於金翊頗有淵源,或者說她極有可能便是出身金氏,金隱陌是金翊在外生子送回南海繼承基業,那她會不會也是……
崇寧王鐵青著臉色沒有再往下想,他看著那張明明熟悉卻又陌生的臉,只恨蒼天眷顧宇文錚,給了他世人苦苦追索的所有,卻還要錦上添花送他一位隨時可以將南海握在手裡的王妃,那他費盡心機暗地裡去討好金隱陌又算什麼?算什麼?
當所有人心有猜測時,返回南海請命的肖觴適逢趕回,若彼時眾人對玉子衿手上之物還有疑惑,那麼當肖觴入殿走至玉子衿跟前屈膝行禮直呼“小姐”時,所有人幾乎都在心裡暗自篤定了他們的關係。
只聽他道:“公子有命,三老爺教子無方為禍上洛,丟盡金氏顏面不說,還觸犯小姐與英成王,害浩清侯被冤,處置一事,此事全聽小姐做主!”
玉子衿微微訝異,她不意外金隱陌知道她手上有玉縱覽,不外乎是義父告知了他,但沒想到的是他居然給了她這個面子,看來南海三支名義效忠,實則對金隱陌並非如表面那般,他年前赴山南剿滅叛賊,未必不是在剪除自己在南海的威脅,如今她領了他這個人情,亦當報之。
“金長嘯教子無方,為禍上洛,念其喪子之痛,不予追責,至於其他,且送其回南海交由公子,依規矩辦吧!”
肖觴恭敬領命,他端視玉子衿一眼,命人將一臉頹唐的金長嘯請出了宮城。
事情終於落下帷幕,英成王妃與南海金氏的淵源也因此傳出,玉子衿蓋不理會,與宇文錚一起將宇文靖域接回了王府,在車上她問宇文錚:“你剛才為什麼要攔著我繼續往下查,只要順藤摸瓜那真兇就會浮出水面,也能更好的還麟兒一個公道。”
宇文錚擺弄著棋盤道:“幕後主使是誰你我心中有數便好,現在動手不止不能將其一網打盡,而且會打草驚蛇,於事並不划算啊!”
玉子衿道:“可你已經等了十八年,人在他國,如何一網打盡?”
他置放一枚黑子在棋盤正中心,“很快了,再等等,他們終究逃不過我的掌心!”
幾日後,各國使者各自返回國家,原舒禾也是時候返回西原,與玉子衿依依惜別後,她隨嶽澤洛和明南潯踏上了返回東乾的歸程。
送走了原舒禾和嶽澤洛一行,玉子衿方回府中,正見趙穆的夫人來了上洛入英成王府拜訪。此次之事對方雖是衝著宇文靖域而來,但失手將金佑林踹下酒樓的人卻是趙雲楓,宇文靖域能在不知前因後果的情況下挺身而出擔下罪責,避免的趙雲楓的牢獄之災,趙家上下可說是感恩戴德銘記於心,效忠英成王府之心更加忠貞愈往,不等玉子衿和宇文錚返回瀧州,趙老太君和趙穆就已經急衝衝命趙夫人前來了英成王府表達謝意。
玉子衿正與趙夫人在廳中說著話,連翹剛好帶著秦溶澈進了花廳,她險些忘了自己出門前命人將秦溶澈接來了府裡,這姑娘為了力證麟兒清白自撞宮城,雖聽人說傷得不重,但她難免心裡有疚,自己又不方便親往秦家,便命人悄悄將她接來了府裡命沈大夫給她瞧瞧傷勢。
趙夫人聽聞兒子因這秦家小姐惹下禍事,起先對秦溶澈心裡不甚待見,聽趙穆說了她那日所為之事以後,心裡甚是憐惜,況她與秦溶澈兩人同是生性溫婉寬厚,慈姑準媳相見之下竟分外投緣。
玉子衿見了也很是歡喜,她起先只覺得秦溶澈其人是過分沉默了些,幾次接觸發現這姑娘性情淑佳,配趙雲楓實乃天作之合。
而且今次進宮,她能隱隱感覺得出秦太后對她態度的轉變,再不是以往刻意掩藏的刻薄與敵視,反是一股淡淡的和善與感激,想想也是與她促成了趙雲楓和秦溶澈的親事有關。
秦太后並不是傻子,她深深明白原氏沒落,自己的家族與原氏綁在一起遲早要歸於凋零,不論是她入宮為後還是想要秦溶澈入宮為後,那都是他們做出的無奈之舉,若此時秦家女兒與英成王府陣營的川西新貴結親,那無疑是在關鍵時刻拉了日益陷入泥淖的秦氏一把,她心中當然感激,不再自動地把自己列為英成王府的對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