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戩漫無目的地走在顯陽熱鬧紛呈的朱雀大街上,多年征戍北境,他黑了瘦了,也變得更加內斂英睿,更加深沉奪目,如一把自鑄成就未出鞘過的寶劍,終於亮出玄鐵光輝。
人間萬事幾翻新,往日國都變舊城,他對顯陽並不熟悉,他腦海中記憶最深刻的地方是上京,還有清瀾江優美畫舫上那個撫琴高歌的清冷女子。
七年了,不知道她還好不好?
有些失意地笑了笑,他想多了,自然是好的。
走著走著,已至宮城,獨孤戩正要亮出腰牌,一個小小的做工精緻的繡球卻滾到了腳邊,他俯身撿了起來。
“那是本宮的繡球!”一個清脆的童聲著急呼喚,緊接著就有一個小女孩從剛剛路過的一隊儀仗中的玉輦上跳了下來,小跑到他的眼前,說道:“將軍叔叔,這繡球是我的,不小心衝撞了你,還請恕罪,且還了我吧!”
小女孩長得分外清靈甜美,遠山眉,丹鳳眼,秀鼻櫻唇,膚質雪白,穿著五彩紋錦百褶繡裙,小小年紀就顯露出了高貴不可褻瀆的非凡氣派。
獨孤戩雖然性子木訥,但見到這麼個氣質出眾的小女孩,心裡也難免喜愛非常,情不自禁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腦袋,他盡力地用著最輕的力道,生怕常年執戩的手會按疼這個小姑娘。
他笑問:“你是誰家的孩子?”
宮門前為首的守衛長小跑了過來,向獨孤戩行了禮,又轉向小女孩恭敬拜道:“參見容儀郡主!”
原舒禾隨意擺了擺手,轉對一臉愕然的獨孤戩甜甜道:“我是臨川王府的容儀郡主,叔叔你是剛從前線回來的將軍嗎?我怎麼沒見過你?”
獨孤戩眼光波動地蹲下身,仔細端詳著她的小臉,好像看到了那個女子幼年時的影子,才發現原來是那麼相像,“你你就是容儀郡主?”
“是啊,叔叔認識我?”原舒禾閃著大眼睛笑問。
玉輦於宮門前落地,玉色紗簾被侍女挑起,緩緩步出一個紫服麗容的絕代佳人,她隔著數丈遠溫柔輕喚:“禾兒,你怎麼又不聽話,母親只眯了一會兒你就趁空從輦上跳下來了,這樣摔著可怎麼好?”
原舒禾笑嘻嘻跑了回去,昂著頭緊貼著母親撒嬌。
獨孤戩漸漸站起,看那廂母慈女孝,看那般歲月靜好,看那女子不再清冷的溫柔面龐。
“你呀!竟是你的理!”玉皓潔寵溺地一點女兒的鼻子,正要數量她,才發覺似乎有人一直在注意著她們母女,她不經意地一抬首,才注意到宮門前平添了幾許滄桑的黑甲男子。
她默然蓄起淚水,有些愧疚、有些感傷地回望著他,牽著原舒禾的小手幾步沉重走到了他的面前,淚中笑問:“幾時回來的?”
“昨夜剛到,特來宮中向皇上問安。”獨孤戩的聲音有些嘶啞,這麼多年過去了,那張臉還是他夢中的模樣。
“嗯。”玉皓潔應了一聲,她低首對原舒禾道:“舒禾,這是獨孤大將軍的長子靖北將軍獨孤戩,是母親從小的好朋友,快叫人。”
原舒禾應“是”,回頭笑對著獨孤戩甜甜喚了一聲“獨孤叔叔”。
“乖!”獨孤戩紅著眼睛拍拍原舒禾的小腦袋,“沒想到一去七年,郡主都長這麼大了。”
“是啊,七年了。”玉皓潔低眉呢喃,又問:“我剛從寧襄王府過來,聽說父親請皇后為你和衛掌令賜婚了,打算何時成婚?”
獨孤戩沉默了一會兒,慘笑道:“全聽母親吩咐吧!我還有事要向皇上稟告,先告辭了!”他把繡球交到原舒禾手裡,和藹笑著拍了拍她的小臉,又默默看了玉皓潔一眼,轉身離去。
“獨孤大哥”玉皓潔忽然叫住了他,她望著他駐足的背影,誠懇道:“我希望你能幸福,拜託!”
“放心吧!”獨孤戩沒有回頭,徑自入了宮城,沒有人看到他沒入重樓殿宇時留在陰影裡的溼潤,也沒人知道這七年的日日夜夜他的執念日復一日,從未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