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無數次想像過母親的樣子,但永遠都只是一個模糊的影子,什麼時候這樣的夜、這樣的月下,也有父母同在執他之手,共賞玉輪?
“去看看他吧,沐兒我來照顧。”原倚風來至窗前,為玉子衿披上外衣。
玉子衿搖頭,“現在,我想他只想一個人待著。”她不是個稱職的母親,現在也不配去攪擾兒子的清寧。
年年今夜,月華如練,長是人千里。
阿錚,今夜你又在做著什麼?
伊人遠去,愛子東來,這本該闔家歡樂的夜下你是不是隻能無趣地俯首桌案躬理政務,或是對酒臨風望月長思?
“近日連總管如何了,好些日子不見他了,明日中秋後的例行文會他可參加?”覆上肩上的玉手,玉子衿從思緒中抽離。
入夏時連燼身子不支,倏然病倒,好好壞壞幾次折騰才有好轉,現在漸漸疲懶,倒有些不大愛管事了。
“怕是不願折騰,這些年勞心操力想是傷了心力,只管叫他好生歇著吧。”
“也好。”
每逢中秋過後,原朝宮廷都會於宮內洗文館舉行文會,以此來考查王公子孫的文學才行,只限於未成年的王公貴族子弟參加。由於玉家子嗣綿延,此次竟佔去了大半參加者,而宇文靖域作為西原質子,此次亦在之列。
玉天與擎陽長公主的嫡子玉揚瑜自小便寫得一手好字,尤擅行書,字勢雄逸,如龍跳天門,虎臥鳳闕。
“古人云:‘凡善書畫者,未有不品學兼長,居官更講政績聲名,所以後世貴重。’瑜兒之書,當真與其性同出一轍,浩然自得。”原倚風捧著一卷紙張不住讚歎。
“多謝舅父。”玉揚瑜靦腆一笑,“孩兒之書尚不如舅父游龍之態,祖父與父親也雄行矯健,瑜兒還須多加練習,多多學習。”
“小小年紀寫成這般已是不錯了,你父如你這般大時尚不如你。”玉策拍拍孫兒的臂膀,看一眼閒散作畫的宇文靖域又道:“倒是浩清侯,小小年紀就有勝乃父之姿,當真叫人敬佩。”
這種情形下玉子衿是說不得話的,只得擔憂的看著宇文靖域應對。
古來以孝為本,對父母需時存謙卑之心,莫敢言勝。雖世人多說宇文靖域有勝乃父之姿,但其本人於此也應以謙卑處之為佳。
對於玉策的刻意為難,宇文靖域出人意料地並未輕吐自謙讓步之語,反倒一貫的驕傲自如,“玉王溢美,為人子者,自當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方不負父母之所望,此乃為人子者本分。”
語出輕狂,玉策聽了眉目一挑,館中諸多文人大臣先對其表露了不滿,洗文館裴侍書道:“浩清侯言需自謙,英成王尚存於世,為人子者豈可輕言有勝乃父之志?如此,置英成王於何地?”
宇文靖域在心裡暗罵一聲酸儒,表面仍有禮擱筆,“裴侍書此言差矣,本侯只言要成父之所望,何時對父不敬了?況且,”回看一眼玉策,“況且玉王贊本侯有勝家父之姿,難道裴侍書覺得玉王是在說瞎胡話,要離間我父子關係不成?”
“浩清侯言重了,”裴侍書臉色驚變,趕忙向玉策請罪,“玉王明鑑,老臣不敢,是老臣無知輕言了。”
“無知輕言?裴侍書當知,為人臣者,弗知而言為不智,知而不言為不忠。為人臣不忠當死,言不審亦當死!”
宇文靖域的言之鑿鑿令裴侍書起了一身冷汗,嚇得以頭伏地連忙向玉策請罪。
一個孩子不過隻言片語便將一位大儒貶斥至此,一殿人有些愕然,玉子衿繼而化擔心為安心。
玉策有些僵硬的表情漸漸化開,變為淡淡的淺笑,眼底卻是看不見底的深,“浩清侯不過是玩笑話,裴侍書何必當真,快些退下吧。”
“是,老臣遵命。”
宇文靖域未多說,繼續低頭作著自己的畫,中間一個抬頭對上了玉揚翕投來的笑臉,他有些尷尬地趕忙移開了目光,繼續低頭畫著。
玉子衿有些隱憂,她是不是該讓兒子早點知道,這樣誤會下去似乎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