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記得你的諾言。”
鬱暖聽到此,面色放空,凝視著遠方不說話,似乎只是拉著臉與他對抗。
她卻慢慢起身,走了兩步坐在峭壁上,筆直細長的腿懸於深淵上,偏著頭看遠方沒有日月的天空,柔弱身子瞧著要危危墜落,她卻悠閑晃動了白軟的腳丫。
她伸出手點著天上的流雲,笑了起來:“我想要有凡間的星空,流雲實在太無趣飄渺了,我不再喜歡了。”
於是很快,無聲無息間,天上便出現了一片星海,就像鋪陳在巨大的絲絨布上,無數華麗的鑽石爭相璀璨。
可她還是不高興。
鬱暖終於看著星河,托腮回答道:“但我不記得,您這麼卑鄙。”
她的聲音清麗婉轉,卻隱隱冷漠至極。
他笑了笑:“三千小世界,唯有六十七個有你神思,剩餘的貳仟九百叄拾叄個世界,都沒有你。”
鬱暖軟軟哼一聲道:“那也沒有您這樣,做盡了令我痛苦的事。”
“你的心已是我的。”
鬱暖起身,冷冷道:“我再也不要見到你,你這個討厭的人。”
沒人阻止她。
鬱暖便一路走了很久,直到路邊繁花盛開,綠草茵茵,星空變成了碧海的倒影,魚兒在瀚海中游動,搖晃起點點漣漪,如鏡般的海面倒影起繁世間,比人界的天空還要美麗深邃。
但她卻一直走一直走,不肯再回頭。
後來,鬱暖的面前出現了一叢荊棘,她走不過去,於是氣得踢了一腳,白生生的腳底將要碰到硬刺,可刺上卻開出累累花苞,一點點在她面前綻放,軟和托住她的足底,血紅冷豔,卻也柔弱雍容。
鬱暖忍不住打了花瓣一下,卻不捨得用力,抬頭賭氣道:“你放我回人間。”
道祖沒有回答。
鬱暖淚水漣漣而下,哭泣道:“你把我害得這樣痛苦,我的心口一直疼,有時做錯了事,就連腦袋都疼得要命。”
“你說你愛上我,可我才不信你的鬼話!你從來不心軟……”
其實她知道,道祖也不記得了。
即便有三千神思,但他承諾過會封去所有神識,可她便是要無理取鬧,誣賴他,他也不捨得辯駁。
記憶如流水般湧入,她有些無措難堪起來。
她以為的劇情,不過只是道祖為了囚禁她而創造出的世界,一草一木都是真的,只是所有的事都因她而起。
而所謂的按照劇情走,不能於人前崩人設,也不過是她的一廂情願。
也是,他哄騙她的暗示而已。
所有的疼痛和因果,都是為了迫使他們傾心相愛。
她在床榻上練習新婚之夜如何將他拒之千裡,這樣的事很早便叫他知曉,又如何能稱作是不在旁人面前“崩人設”?她想要避孕,甚至不惜傷身,又何嘗不是在“崩人設”?
可這些自以為掩飾得極好的做法,卻早已被發現,經過了整密精確的算計,能推動下一個因果,由此牽一發而動情,像是凡間的多米諾骨牌那樣,一件件事體倒下,倒下,再倒下,最後她終於被打動。
終於願意許下那段諾言,從此對他傾心相付。
而在這之前,是無數個世界的推演失敗,無數個世界的他們,因為荒謬的因由而分離。又無數個小千世界中,沒有所謂“劇情”的迫使,她甚至沒能見他幾面,便匆匆死去。
又有一些世界,有了“劇情”的迫使,但在她自刎後卻被戾氣強盛的戚皇囚禁起來,對他由愛轉恨,由恨生怖,最後早早死去。
另一些世界裡,她消失了,但卻被他找到,早早的跟著回到長安,沒有消磨他,沒有契機表達滿心的彷徨疑慮,所得到的結果便是再次被囚禁,像是從前數個世界一般含恨早死,而他也抱著心愛女人的身子餘生了了,不複溫情。
最後一個世界,是煉化了她所有神識須脈,又推算演練了數千萬遍,所得出最準確的脈絡綱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