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塵歸客·五
跟荀重細細確認過遊照野的身體狀況和注意事項後,葉錦焰第二天清晨便和遊照野同乘馬車出發,只帶了茜草一人隨行。
這孩子許久沒出過遠門,也難掩激動,在外面趕車都忍不住小聲哼歌。
葉錦焰在馬車裡打坐調息,車出了山莊的地界,他忽然道:“我感覺小蒙有點不對勁。”
遊照野問:“何出此言?”
“以他的性格應該哭著喊著要一起來才對,但是他今天太過安靜了。”
安靜還不好?
遊照野不理解:“你就是很難接受一個懂事識大體行為舉止有禮貌的弟弟是吧?”
“……”葉錦焰無奈,“我是在客觀上分析。”
遊照野:“他就不能是在客觀上成為了一個懂事識大體行為舉止有禮貌的小少爺嗎?”
“……”葉錦焰說,“我懶得跟你講。”
說著,便扭過頭不看他了。
葉錦焰不知道的是,他們出門後沒多久,趙晗也跟著祁念念乘馬車出了山莊。
取道揚州,要走大半天的路,回重新開張的唾月樓。
從絲綢之路回來後,趙晗患了一種怪病。
說是病也並不準確,這病症和他之前十年如一日的痴症如出一轍,發病時記不清自己是誰,行為舉止仿若三歲小兒。
好在每次發病的時間不長,勉強還能正常生活,有葉天樞和元寶幫助打掩護,也能處理一些山莊的事務。
荀重給他看了,說不是身體上的病,要另尋他法。
是以他這段時間時不時會假託出門押送兵器,去找道決修習靜心之法——這是他找了幾個月來,唯一能稍微緩解症狀的法子。
道決通常沉默得像一塊堅硬的石頭,除了誦經不發一言,但偶爾也有開口的時候。
比如今天。
他罕見地主動問趙晗:“遊將軍,你們接到了?”
趙晗楞了一下,說:“是的……大師,你為什麼沒有跟師師姐一起來?”
九天兵鑒在他們脫出秘境後當場損毀,但奇異的是,每個人身上彷彿都殘留了一點那神器的碎片。
譬如說,道決受《史》之章的影響,得以用密宗佛法傳下來的寶器蔔問吉兇,掐算因果,遊照野在陰差陽錯下被推回塵世,當初是他反複測算得出的結論。若不是他盯著羅盤定位,祁念念和荀重也沒法第一時間找到遊照野,那生死一線的時刻一旦錯過,後面會發生什麼都不好說。
但奇怪的是,此人卻早早孤身回了唾月樓,還特意囑咐他們不要在遊照野面前提起自己。
趙晗不知個中因由,也沒有問過,反正他們誰不是身上一堆爛賬。
道決知道後面一切順利,便安了心,只對他點點頭:“趙晗施主,你的失魂症,貧僧最近也有在蔔算,但沒什麼新的結果。”
趙晗有些失望,但也不意外:“大師不必費心,本來我就該渾渾噩噩過一輩子,是焰哥哥救了我,現在能還給他一點,我已經很知足了。”
他也很慶幸那一天,是《醫》之章的碎片還殘留在自己的身體裡。
在葉錦焰心跳停止的那一瞬間,他彷彿看到一隻散發著金光的藥缽盤旋在自己眼前。
萬念俱灰中,他向上蒼祈禱,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只要葉錦焰能活下來。
不知道是不是那藥缽聽懂了他的話,鬼使神差地,他無師自通地抬起手來,從自己額前捏出了一點透明的輝光。
道決祭出的最後一盞蓮花燈,應聲而碎。
茜草的馬車趕得不快不慢,走了七天才到洛陽。
從前兩年那場瘟疫之後,洛陽也蕭索了許久,街上寥落幾個行人都面色冷然,腳步匆匆。
客棧的小廝倒是熱情洋溢,聽聞他們從江南來此,連著介紹了幾個店裡的招牌菜和附近有名的特産店。
向他打聽天策府的舊址,他告訴葉錦焰,那裡荒廢了十年有餘,原本跟洛陽之間的通路似乎也被滾落的山石掩蓋,馬車很難通行了。
如今遊照野的腿腳恢複了一些,勉強可以行動,兩人便將馬車留在洛陽,共乘一騎繼續前行。
前往天策府舊址的道路如小廝所言,早已不能稱為是一條路,好在帶出來的馬是山莊常用的一匹,頗是有些野外賓士的經驗,這才走過了破爛不堪的山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