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八十九話 “將死之人也該留些口德。……
刑獄天牢外, 厚重數丈高的鐵門好似擋住外界所有光源。
獄卒引著朱辭秋順著青石臺階一步一步往下。
光線越來越暗,最後只能靠甬道終年不滅的燭火照明。烏玉勝吹亮火摺子,越身走在朱辭秋身前一側, 替她照亮了腳下的每一塊青磚。
永安侯被朱辭秋安排在關在最裡面的牢房受特殊關照,但並未讓他受到一些駭人聽聞的刑罰, 甚至一日三餐仍按侯爺日常吃□□心準備。
只是下面人來報,說老將軍擔心裡頭被她投了毒, 竟然一筷未動過。
朱辭秋繞過沾滿血腥味的行刑地,坐在壓抑昏暗的審訊堂時, 眼眸深處透著些許疲憊, 心口似乎還殘留著方才抽痛的痕跡,令她有些喘不過氣。
烏玉勝站在圈椅旁,臉上的獠牙面具在昏暗的燭火下更顯可怖,好似牆上掛著的地獄審判畫中那位鐵面虯髯,手持鐵鏈絞殺惡鬼的閻羅。
他們沒有交談,朱辭秋壓下心中不適,對一旁的審訊官道:“請永安侯過來。”
不多時, 獄卒押著永安侯走入審訊室。
朱辭秋再次見到幾日前在金鑾殿上頤指氣使的老將軍時, 老將軍比那日更憔悴了些,臉頰似乎因這幾日不進米水而微微凹陷,顴骨也愈發突出。
看見朱辭秋的第一眼,他眼中對她的蔑視與憤怒更深,彷彿要把他被困在牢獄中時僅存的理智都吞噬殆盡。
老將軍掙脫開獄卒死命壓住他手臂的雙手, 腳踝上的腳鐐拖在地上,隨著他猛然抬步向前的動作發出猙獰又清脆的響聲。老人幹癟如枯枝的手腕因極重的手銬不停地摩擦,使得幹枯布滿皺紋的肌膚上不停地滲出血絲。
他食指指向朱辭秋眉間,目光如毒蛇, 言辭惡毒:“朱辭秋,你不得好死!”
朱辭秋沉默地望著永安侯,身後的烏玉勝突然抽出彎刀。
刀劍出鞘的脆響讓她終於捨得看一眼烏玉勝,衣袖下的手擋在他面前,阻止他接下來妄想將刀刺向永安侯心口的動作。
烏玉勝愣了下,瞥見朱辭秋冷凝的神色,最終還是收刀回鞘,重新站回朱辭秋身後。
“成王敗寇。”她重新直視永安侯,端坐在暗處,蒼白的面容隱在昏暗燭火下。
輕聲說出的話似乎驚擾了安靜的牢獄,令老將軍的手銬腳鐐驟然丁零當啷地響個不停,他惡狠拖著沉重的手銬腳鐐跑到桌案前,可還未到朱辭秋眼前,他的雙手便又被兩旁獄卒壓住,死死扣在原地,令他動彈不得一分。
永安侯渾濁卻犀利的雙眼盯著朱辭秋。忽然,好似瞧見了她慘白毫無血色的臉龐,忍不住放聲大笑。
他笑夠了,抬起胳膊掙脫獄卒束縛,道:“你以為你能坐穩幾日天下?”
“今日巳時,朱承譽就要被流放至青州了。”桌案邊沿似乎殘留著經年洗不盡的血汙,朱辭秋說話間,用食指輕輕一撚,指腹沾滿暗紅血漬。
拇指與食指在桌案下來回撚著,妄圖將血漬全部抹掉。
“從燕京到青州,流寇土匪橫行。”
她抬眼看向永安侯,身後烏玉勝忽然單膝跪在她身旁,抬手拉過她沾上血漬的手,用幹淨的衣袖替她擦拭著。
因為這個,她話音頓了頓,而永安侯在暴怒邊緣時瞧見這一幕,忽然譏諷笑出聲:“傳聞懷寧公主身在南夏時以色侍敵首,這才有機會重返故土。如今顧老相爺的孫兒也被你迷得團團轉,連遼東都拜在你身下,老夫敢問殿下,在南夏學了多少狐媚之術,竟——”
烏玉勝驟然起身,自手下飛出一把短刀,須臾之間,短刀猝然砍下永安侯垂在胸前的右手。
血濺三尺高,永安侯握著手連連後退,臉色瞬間慘白,額間冷汗直下,劇烈的疼痛令他緊皺眉頭,咬緊嘴唇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桌案前,只留下躺在飛濺血漬中的斷掌。
“將死之人也該留些口德。”
烏玉勝越過桌案,一腳踹倒永安侯,靴子抵住老人不停起伏的胸脯,好似要將骨頭血肉一同碾碎在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