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玉勝忽然愣住,手掌死死攥著彎刀刀柄,骨骼用力地咯吱作響,他欲向前,卻再次被朱辭秋眼底寒芒釘在原地,不得動彈。
“我要見顧霜昶。”
朱辭秋說完,烏玉勝再也忍不住心中怒火大步上前。他一腳踹開杜與惟,惡狠狠道:“滾出去!”
受了無妄之災的杜與惟見著烏玉勝陰沉至極的臉像是隨時能砍下他的頭顱,他趕忙捲起藥包,只是走向門口時朝烏玉勝的背影狠狠啐一了口,小聲嘀咕:“實在惡劣!可惡!”
木門吱呀一聲合上時,烏玉勝沉著臉,俯視著朱辭秋,“你非要等到嘔血而亡才肯罷休?”
他突然一拳錘在床柱上,力道大到彷彿要將整個床柱都錘爛。窗外暴雨前昏暗的天光照進屋內,映出他眼中猙獰可怖的血絲。
朱辭秋抬眼,神情淡淡,古井無波,“你要攔我?”
“我會替殿下,掃清一切。”
烏玉勝凝視著朱辭秋,突然跪在腳踏上,“求殿下莫要耗費心神。”
朱辭秋沉默須臾,抬起滿是銀針的手臂,烏玉勝見狀,慌忙拉住她的手,重新按在床榻上。
她低頭看向手臂上因為動作而顫動的銀針,忽然劇烈咳嗽,唇角溢位的血漬在昏暗天光下泛著詭異的顏色。
“穆家十萬英魂,十三州數萬百姓冤魂。我要親自向他們討。”
“我才不當藏在陰溝裡的老鼠。”
窗外雨下,打在芭蕉葉上的雨聲穿透窗欞,紮入烏玉勝耳中。他臉上的神情變幻莫測,最終話停在對自己的悔恨與無盡痛苦中,又聽見朱辭秋緩緩開口,輕柔的彷彿像在獨自呢喃:“烏玉勝,你還要攔我嗎。”
“對不起。”
烏玉勝驟然開口,破碎的聲音混在雨聲中落入朱辭秋耳中,再抬眼仔細端詳這個男人熟悉的臉龐時,方才猙獰惡劣的樣子都好似被屋外的雨水沖刷的一幹二淨。
他抬起頭,眼中的波濤洶湧凝成無盡繾綣愛意,“若這世上有以命換命之法,我定會讓殿下長命百歲。”
朱辭秋聞言,不自覺皺起眉頭,“世上若有此法,難道你要把你自己的壽命換給我?”
“殿下的命乃無價之寶。”烏玉勝輕聲開口,“我活在世上的唯一意義,就是為殿下。”
他站起身,溫熱的手掌輕輕撫向朱辭秋冰冷的臉頰。素日鎮定自若的姿態如今卻好似十分生疏,指尖顫抖不已,觸碰到她肌膚後迅速抽離,轉身背對她時,猝然落下一滴淚珠。
淚珠砸在衣袖上,暈開暗痕,很快便消失不見。
潦草的字跡寫在拜府貼上遞給暗衛後,烏玉勝手中拿著昨日朱辭秋命人送至他房中的狐裘披風。
朱辭秋被他用披風裹得嚴嚴實實,確保一絲風雨都透不進後便抱著她走出破敗的郊外小屋。
杜與惟揹著藥箱站在屋簷下躲雨,忽然身邊竄出一名身穿玄衣戴著面具的暗衛,咻一聲將他打暈,扛在肩上將他扔進馬車裡朝公主府而去。
烏玉勝的命令也在此刻傳來:“把他關在公主府藥房,哪兒都不許他去。”
周遭灌木樹叢在狂風中發出好似催命般的錚鳴呼嘯,暗衛抱拳領命後又牽來公主府禦用馬車,停在簷下後閃身離去。
朱辭秋就這樣被烏玉勝抱入溫暖舒適的馬車內。車上的沉木香點得恰到好處,茶水也煮的她最喜歡的金柳條,案上擺著桃花酥餅與桂花酥。
被杜與惟逼出殘毒淤血後,朱辭秋心口沒有那麼痛了,只是咳嗽仍舊止不住。
烏玉勝拿過一隻幹淨的茶碗,倒了一些溫水又混上三滴蜂蜜汁遞給她,溫聲開口:“殿下請喝。”
馬車在雨中穿行,車軲轆碾過道上碎石引得馬車輕微顛簸,朱辭秋接過茶碗,碗中蜜水因顛簸而灑出幾滴。
抬頭一飲而盡時,烏玉勝拿著幹淨的手帕替她擦拭衣袖上沾上的蜜水滴,又用食指輕輕撚過她唇角,擦幹淨她唇角殘留的蜜水汁。
只是忽然,他將擦過她唇角的手指放入嘴中,舔舐一下指尖後,笑著開口:“殿下唇角的蜜,比碗中的甜。”
朱辭秋默默看著他的動作,無語片刻,冷聲開口:“有時候我真恨自己不會武功,不能一掌將你劈啞。”
到顧府時,剛掀開馬車的簾子,便看見遠處有烈馬冒雨奔向馬車。
烈馬上的人正是喬裝藏在沈知晦禁軍護衛中的朱嘉修。此時他身上的血腥味被雨水沖刷,耽身上衣衫仍沾著洗不掉的血漬,他快速停在馬車前,顧霜昶此刻也打著傘奪門而出。
他站在掀開的轎簾外,抬頭望著裡頭的朱辭秋,烏玉勝戴著獠牙面具手持彎刀擋在她面前。
而顧霜昶在顧府臺階下剛要下最後一臺階,便聽見朱嘉修錚然開口:“青行山突發山崩,林大人和監正死在亂石堆中,沈知晦昏迷。”
朱嘉修的聲音不大,卻也在雨聲中清晰可聞。
此時,朱辭秋手上的青玉鐲在朱嘉修的尾音中突然掉在地上,碎成兩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