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裡和人談判的沉穩勁兒,這會兒全沒了。
腳下彷彿生了根,死死地紮在地下,讓她挪動不了半步。
她看著他緩步走過來,每一步都很慢,像是在猶豫,也像是在思考,走近了,立在她身前,微垂著眼眸看她,沒有說話。
壓迫感驟然而至,如同多年前,她呼吸頓著,心也是慌的。
她忽然想起一個段子來,說一個女孩暗戀了一整個青春的人,多年後再遇見仍是小鹿亂撞,可男神張口第一句話是:“買保險嗎?”堆著笑容唾沫橫飛地推銷了好半天,女孩子的少女心,在那一刻徹底死了。
陳雅婷也想,如果他能一句話結束她十多年的執念,那也算是好的,她那顆心,沉淪太久了,沉淪久了,總覺得帶著苦味兒,她想尋個解脫,可這麼多年,偏就陷著,怎麼都出不來。
可他偏不說話,沉默在兩個人之間流淌著,她喉嚨也梗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微微抬著頭,無聲看他,如果擱在電影裡,這時候應該是慢鏡頭,緩緩在兩個人之間變換,背景都隱去,背景音樂響起來,氛圍是傷感的。
他比以前瘦了些,襯得五官更加立體,刀削釜刻一樣,透著十足十的淩厲感,抿著唇的時候,渾身自帶生人勿進的氣場,這點兒和從前,沒什麼差別。
他沒開口寒暄,哪怕一句俗氣的“好久不見”都沒有,最後只是把手從褲帶裡拿出來,在她眼前攤開手掌心。
掌心裡臥著一顆耳釘,米粒大的珍珠,微微泛了黃。
“一直想還給你,只是沒機會,等這天,我等了十年。”他唇畔有笑意,卻是傷感的。
只一句話,她眼淚唰拉就下來了,碩大的淚珠砸下來,在大理石的地板上印下清晰的一朵水花,像多年前得知他缺考高考且不知所蹤的午後,趴在桌子上,眼淚也似這般,不受控制地往下墜,在地面上漾開一朵又一朵的水花,水花疊在一起,連成一片,視線模糊了,只覺得那是海洋,載著情緒顛簸起伏,心下是一片恐懼和茫然。
不知道他去了哪裡,我不知道沒有他,自個兒要怎麼辦。
2.
陳雅婷收了耳釘,握在手心裡,啞著聲音說:“你還留著啊?”
記得是高三的時候,她腆著臉問他要生日禮物,他不耐煩地問她:“你想要什麼樣的?”
她只當他答應了,眉眼都是笑意,“都好,只要是你送的都好,就算是你送我一顆糖,我也是高興的。”
他從鼻腔裡發出一身嘲諷的冷哼,“那就買顆糖給你好了。”
她只覺得搬石頭砸自己腳,生怕他真的給她買顆糖過來敷衍她,她是真的想知道,他會給她挑什麼禮物的。
忐忑不安地等著,他每天還是埋頭寫卷子,絲毫沒有要去商場給她挑禮物的意思,他那人,手比腳笨,又不是個會自己動手的人,她悲哀地想,完了,真的要給她買顆糖當生日禮物了。
就這麼沮喪地等了一週,她清晰地記得生日的上午,她險些遲到了,剛坐下就是上課鈴響,同桌戳戳她的胳膊,曖昧說:“你桌洞裡有個生日禮物,學神給的。”
那時候班裡他是年紀第一,張狂,目中無人,樣貌底子好,加上學習好,即便脾氣差點兒,也是很多女生喜歡的型別,大家親切地叫他“學神”。
前後左右的同桌都在翹首以盼,目光盯著她,想悄悄看學神送了什麼禮物給她。她生怕是一盒糖,那可就真是丟臉透了,藏著捂著不給看,最後同桌不耐煩了,搶著搶過去,一把開啟了,“哎呀,禮物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知道你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就是他送你bra我也不會笑話的好不啦?”
他怎麼會送那東西,他頂多送她顆糖來敷衍她罷了,可下一秒盒子開啟了,她卻在裡面看到一對兒耳釘,米粒大小的珍珠,臥在黑絨布上,安靜又秀氣。
那一刻胸懷裡湧動的情愫是無以言表的,只覺得歡喜。
她扭過頭,隔著好幾排的座位去看他,他仍舊埋著頭,認真的翻著書,下一秒卻好像有感覺似的,忽然抬了頭,四目相對,他微微挑了眉,似乎在問:“做什麼?”她笑著,比了個愛心的手勢。
他嫌棄地別過了臉,她卻愈發開心起來。
隔著長久的時光,那一幕到現在還是清晰的,清晰地印在她腦海深處,每每想起來的時候,就會讓她有一瞬不切實際的幻想,幻想她在他心中,也是不同的。
她記得下課的時候,她去問他:“禮物是你挑的呀?”
他撇著腿,懶散地癱在座位上,仰著頭掀著眼皮子看她,“你什麼時候才能不盡問一些蠢問題,早上出門沒帶腦子出來?”
他慣會諷刺她,以往她還會時不時地和他爭辯兩句,可那日他罵她她也覺得甜,傻笑了兩聲,心滿意足地走了。
後來聽說,那珍珠是他託家裡長輩從北海帶回來的,他挑了品相最好的兩顆,找了個老師傅幫忙做成了耳釘,她便越發開心了。
後來和他置了大氣,放話再不理他了,狠狠心把耳釘也還給他,但沒敢都還了,怕他那破脾氣一上來,隨手給扔了,她還了一隻,騙他說:“另一隻丟了。”
其實留在她那裡,她哪捨得弄丟。
那是他第一次送她禮物,是花了心思的。
“你還留著啊?”天知道這句話裡,含了多少的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