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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關 (2)

☆、第 11 章

那之後少年拜別師門,獨自往塞外行走,有時隨楚留香一道,大多時候獨自一個人。世間人最是健忘,那猖狂邪教很快成為茶館裡說書人津津樂道的故事,他偶爾會在故事中聽見自己的名字,醒木驚堂,絃索嘔啞,落荒而逃。

外間無雨,也無風雪,烈日當空,草木莽莽。

日複一日的苦行之中他終於明白同生共死亦不過戲文裡古老的謬言。乾坤朗朗,日月昭彰,而他是天地之中為他傷心的唯一一人。

——那位少年成名的英俊俠客總是不笑,看起來很嚴肅呢。

——小孩子懂什麼,大英雄自然是有故事的。

哪兒來什麼大英雄,不過是局中人未出迷局。

恨意難消。

恨意難消!

“小友最近可是心裡不快?不如隨楚某往江南冶遊,正是東風春水的好時候……”

“聽香帥的——不過香帥還是先操心自個兒吧,”少俠狡黠地眨眨眼,揚起下巴指了指遠處的女人們,“左右我是無牽無掛,比不上香帥風流瀟灑……”

“渾說!”楚留香便拿了扇子拍在他頭上,眼底稀薄的憂慮便被掩了下去。

只要在這世間活著,人就須得知曉活下去的訣竅:傷心的念頭不動,活下去的由頭要找。

他忘掉了真真假假的山盟海誓,忘掉了片刻的鏡花水月耳鬢廝磨 ,甚至連忘掉了長劍刺在那人胸口的滋味,卻偏偏躲不開那些斷掉右臂的屍體——他們走在哪裡,人便死在哪裡。

死人們或許已經改頭換面、或許已經被□□侵蝕得面目全非,他卻總能絕望地把他們一眼認出來:就是他們把他拖入地獄的,便是他們在經義門之外攔住了自己、放來了天道盟,也是他們食君之祿、背君之事,卻仍舊在這世上茍延殘喘。

死得好啊。

憑什麼他們可以獨活?

“小友,你要曉得,黑白善惡在心,而無人可評判生死。”楚留香又道,“人人皆在三界之中,自有應得的因果,而蔑視眾生者多溺於偏執,陷於痴妄。”

笑話!若真是如此,自己又做錯了什麼?

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屍骸!

少俠也並非自覺替天行道——他寧願那些冤魂不得安寧,日日夜夜來人間索命。然後託人問一句,他在那裡好不好?他有沒有真的墮入鬼道,還敢不敢站在奈何橋邊上等他三百年?

約莫是不敢的。於是他便更恨他。

數日之後葉盛蘭出現了,白衣飄飄,面色清淡,仍舊是隨時要委地的病弱模樣。

“葉兄別來無恙。”少俠拱手,想起了他和方思明的第一面。

“麻煩自然是有的,卻是不足掛齒。”葉盛蘭笑:“看這裡風景大好,忍不住過來瞧瞧。”

越是這種人越不會真的凋謝,他們會很頑強的任憑每一陣秋風踐踏,再無比頑強地掙紮著活下去。

少年於是緘了口,安靜地聽楚留香和他閑話,說山川風物、說奇人異事,最後說到那一夜的少林寺:

今上寬仁,並未處死朱文圭,只令終生囚於宗正寺,非死不得出。那賊首聽到聖意之後並不謝恩,只神神叨叨地蹲在牆角搖了半晌鈴,再把鈴鐺碾成粉,一點點灑到義子的屍身上。

——死都死了,就圓他的心願吧。反正他再也沒有機會背叛自己了。

當值的侍衛起初還擔心裡頭有什麼兇器,幾次三番奪過來,那鈴鐺卻真的只是逗弄小兒的鈴鐺,只好作罷。

直到後半夜的時候朱文圭才徹底瘋了,見人便咬,宛如野獸,情狀可怖。

少年只出神地聽著。也是奇怪,他清晰地記得方思明的血是溫熱的,清晰地記得他到死都不肯和他多說一句話,後來的記憶卻盡是模糊,像是醉酒之後的斷片,盡數被人截斷而去,只有些許模糊殘忍的倒影。

有的話本裡說他勝利之後和同道志士們歡飲達旦才散去,有的說他力竭暈厥,手中的刀還死死插在賊首的肋間;還有的說他心懷大愛,靜靜地為敵人頌了一夜的經。每一個說法裡他都光輝燦爛,心地坦蕩。

可能是第二種更準確些:那刀插得太深了,他拔不出來。他不過清醒到了方思明斷氣的那一刻,至於後來——

“那方思明……他的墳塋在哪裡?”少年握著青瓷杯,杯內的水不住地晃。

“若是少俠想看,盛蘭可以帶少俠一同去。”

“倒也不必麻煩葉兄一道,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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