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頓,衷次輔皺著眉頭繼續說道。
“陛下容稟,此非臣一時沖動之言,自從先穆宗皇帝和土默特和談以來,我大明答應對其開放互市,兩不侵擾,然則土默特雖有三娘子約束,卻依舊我行我素,這些年以來,常有不明勢力的小股敵兵越過長城,入境掠奪財物,搶掠女子,雖無有殺人之舉,然則此等事情太過猖獗,亦使民心不安,此乃其一!
其二者,此番開戰之後,臣曾經查閱兵部當年的文書,隆慶之時,土默特雖盛極一時,然擁兵不過萬五之數,其中尚有不少婦孺,而此次開戰,其部出雄兵三萬,其中騎兵上萬,且據兵部奏報所得,扯力克繼位之初,並非大權獨攬,三萬大軍,乃是他能夠動用的數量,在土默特大相噶比雅圖力主之下,尚有兩萬精兵,鎮守在土默特本部未出……”
一次性說了這麼多話,衷次輔有些口幹,端起桌上的茶水潤了潤喉,臉色卻是突然變得凝重起來,道。
“陛下,諸位,隆慶和議距今不過三十餘載,然則土默特擁兵之數已翻數倍,若在往昔,縱然其興兵而來,我大同又豈會抵擋如此艱難?若放任其繼續成長,必將成為我大明的心腹大患,故而老夫以為,無論此番土默特是否有和議之心,此戰都須得打,而且必須重挫其元氣,非則如此,無以保我大明邊疆靖平!”
其實一直以來,衷貞吉在內閣當中的地位都是比較尷尬的,他雖然身為次輔,但是尚有威望深重的老首輔,下有勢力一個比一個厲害的沈朱和李廷機,顯得存在感並不強,更多的時候,是在各個勢力之間相互遊走。
雖然後來衷次輔有向天子靠近的意思,但是天子的態度一直很曖昧,後來衷次輔仔細的思量過,原因其實還是在於一點。
天子對他的渴求並不劇烈,換個說法就是,他給天子帶不來多大的用處。
首先說內閣當中,李廷機如今丟了節操,一心一意的成為了天子的走狗,不管是什麼掉節操的事兒,只要皇帝下了令,他都能去幹。
這一點,衷次輔是絕對替代不了的,衷次輔還是有點羞恥心和清高的,真要讓他放下身段去什麼事情都迎合皇帝,他可是做不來的。
至於高層次的事情,天子有老首輔撐著,老首輔歷仕四朝,更是身挾首倡太子之功,在朝中的威望無人可比。
天子若是有解決不了的事情,只要老首輔出面,必能鎮壓下朝廷輿論,這也是衷次輔無法相比的。
所以其實,衷次輔的地位比較尷尬,他能幹的了的,有人替他幹,而且他也不願意幹,而他願意幹的,他也幹不了。
想來想去,衷次輔最後決定另闢蹊徑。
所以這些日子以來,衷次輔除了處理日常的政務之外,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對天子往日經歷的研究上。
不得不說,雖然越到後期,天子的行為越像羚羊掛角,無跡可尋,但是早年的時候,還是能夠看得出一些東西的!
比如說,天子對待外族的態度,顯然是十分的厭惡,仔細回憶起天子曾經參與過的和外族之間的交道,衷貞吉發現,天子從來沒有任何一件事情上,跟外族妥協過。
從倭國到女真,再到如今的韃靼,都是如此,天子奉行的策略,是要一擊即中,中則重傷,不把對方打到體無完膚,元氣大傷,絕不收手!
所以衷次輔堅信,這次也不例外,這次天子連自己的親軍三大營都不顧眾意派了出去,又豈會同意和議?
無論這次韃靼是否真的有握手言和的心思,衷次輔至少能夠斷定,在當今的心中,是絲毫都沒有這樣的念頭的!
當然,衷次輔的這些心思,朱常洛是不知道的,他也是沒有料到,一向低調的衷次輔,這次竟然會說出如此驚人之語。
心中雖然頗為贊同,但是面上卻不露分毫,繼續道。
“元輔之意呢?”
“次輔所言不無道理,老夫也以為,此時並非和議的最好時機,三娘子乃我大明之臣,受吾皇冊封的順義王夫人,此番貿然失蹤,著實奇怪,何況就軍報而言,扯力克所遣使節言道,土默特內部遭逢大變,有人意圖篡位,此等犯上作亂之舉,我大明決不能坐視不理,故而老臣懇請陛下,命大軍進發土默特,助土默特恢複正統,尋回三娘子,重修我大明與土默特之舊好!”
相比之下,老首輔就顯得沉穩的多。
一番話說下來,叫衷貞吉臉色隱隱有些發燙,瞧瞧人家這話說的,滴水不漏!
你們不是說內部有人發動政變嗎?
那好,我大明出兵替你來解決政變,若是你認可自己是大明的臣子,就不要反抗,好好的等大明替你們平定叛亂,尋回三娘子。
不然的話,還是好好打一場吧!
既達到了目的,又不失禮儀大國風範,不愧是首輔。
再看看他自己,話裡的意思是一樣的,甚至於衷次輔說的更加詳實,但是就氣勢和名份上來說,卻是落了下乘……
不過到了現在,基本上所有人都說了自己的看法,至於一直沒開口的李閣老,理所當然的被眾人以為,在之前眾人未來的時候就跟天子說過了,所以剩下的就只是陛下的意見了,畢竟這件事情說到最後,還是要陛下來一錘定音。
“既然眾位先生皆是此意,那麼朕就遣人回複土默特,命爾等撤兵,再令麻貴繼續前進,尋回三娘子,重立順義王正統!”
天子的態度在眾人的意料當中,順著老首輔的話便定了下來。
只是不知為何,一眾大臣都有些感覺,似乎天子的口氣當中隱隱約約帶著幾分遺憾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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