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拓二十六年冬）

上了年紀的額爾登布染了風寒，接連二十幾天閉門不出，只是間或的由朝日朗或穆爾察等人傳些上諭出來。乾清門外，一種莫名緊張的氣氛散佈開來。朝臣們揣摩著皇帝近臣的表情和每一個關於老皇帝的字眼。幾番請安的摺子下來，額爾登佈下了這樣的手諭：“入冬後朕躬欠佳，諸臣工問安事暫行中止。著皇長子崇福晉和碩親懋王爵，協同皇八子翊勳中攝內外朝政；皇三子崇岱封和碩安親王，掌戶部司務；皇五子崇和封和碩寧貝勒，掌刑部司務；皇六子崇孝封和碩康貝勒，掌吏部司務；皇九子崇禮封和碩莊貝勒，掌工部司務。共肩國是。”不由得再次激起朝堂上下一片嘩然。

穆彰阿接了上諭的第一反應便徑直去了懋親王府，可門上人只拿了一句“公事朝議，私不宜交”便將當朝一品的總理政務大臣擋了個結結實實。穆彰阿回到府中時，尋常身邊的一班官員正候著他。看了一圈卻唯獨沒有阿爾哈圖的影子。

“怎麼，阿大人沒來麼？”

“回穆公，自打他的兒子出了事，阿爾哈圖便沒了膽量，聽說最近張羅著寫摺子告老呢。！阿臺回道，他早因為綽克圖一案被連貶了三級，轉刑部上任司官。“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阿爾哈圖讓卑職給您捎了個條子……”

“拿來！”

阿臺應著從口袋裡拿出個蠟封的信封，恭恭敬敬的遞了上去。

穆彰阿有些氣惱於節骨眼兒上阿爾哈圖的退縮，開啟看時，便更是將信重重的拍在了茶幾上，眾人看是，上面只有八個字“天心莫測，莫測天心”。

暖閣裡，額爾登布正在看書，朝日朗抱著一摞子奏摺從外間進來，又回身輕輕的帶上門。原來裡外雜七雜八的太監都被打發了出去，只孫琦帶著兩個老實的小太監在外間伺候著。如今的養心殿是連翊勳在內的外人一律不得擅進的地方。

“外面的動靜怎麼樣了？”

“回主子，手諭下了以後轟動不小。幾位阿哥確實篤孝，一直在詢問您的身體，八阿哥方才還纏著我呢。”

額爾登布聽著，欣慰的笑了笑。

“朝臣們也都起了議論，主要的也都如您所料，關於儲位。”朝日朗說著從袖筒裡拿出一道公文說：“另外，兵部會同鑲白旗衙門擬選原任寶坻駐防副都統六十七任小西河鑲白旗駐軍都統……”

“六十七？穆彰阿的包衣奴才？”額爾登布揮手示意他停下，回身一拳重重的砸在桌案上：“他怕了……為什麼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呢？擬旨，議立皇儲！朕不能讓他們在後面鬧，要鬧就鬧到臺面上來……去，把剛安叫來！”

“穆公，您找我來什麼事兒啊，這麼急？”皇七子崇泰定更天的時候被穆彰阿叫到府裡。

“我的七阿哥，這風口浪尖兒的時候可由不得你睡安穩覺了！”穆彰阿從書案上拿來宮裡剛遞出來的上諭抄本：“你汗阿瑪要立儲了！”

“我當什麼事兒呢，穆公，朝廷上下誰看不出那皇位是鐵定了給老八的？算了吧……外孫我沒那個念想了！”崇泰看了抄本，扔回案子上轉身去烤火。

“此話怎講，老臣也並非有什麼非分之想，你與八阿哥只差半歲，都沒什麼閱歷，尚書房你的詩書文章、馬步弓箭跟他比也沒差個什麼上下，憑什麼就只能讓他做儲君呢？”

“穆公，漢家的歷史上，有多少幹預了新君儲位的勳臣世家，您瞧瞧哪個落得好下場了？阿瑪視老八為掌上明珠，有目共睹。更何況他老人家正在病中，又豈能聽您的大道理？本來麼，帝王之家就沒那麼多理可以講，沒那麼多道來遵循……我只怕您引火燒身反失了晚節！”

穆彰阿聽了長嘆一聲：“我只謂你是個有心胸有氣度的皇子，不料卻也是個茍安之輩，怎麼一點兒也沒有先汗和你汗阿瑪的氣度！”

“崇泰豈是碌碌之徒？可阿瑪偏袒之心已然沒了掩飾。自小一起讀書，我得了上首，賞賜便是依例；翊勳得了上首，阿瑪定然是要特例加賞的；當年關外行獵，五哥得了第一他卻被賞了先汗的腰刀；而今，南越得頭功的是人家，‘中攝國是’的也是他，封了一圈獨獨落下的卻是我……您難道是讓外孫兒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麼？”

“雅吉彥·崇泰，你聽著！作為一個滿洲人，你可以被敵人砍下腦袋，但決不允許在剛剛聽到對手名字的時候就嚇得扔下了自己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