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著飄飄的大雪,輟朝整整一個月的額爾登布叫了大起。乾清宮裡火盆正旺,精神矍鑠的額爾登布端坐在禦座之上。“今兒冷,又叫的大起,索性還是屋裡說話吧……朕頭些日子是病了,風寒,三副姜湯下肚出了通汗也就沒什麼大礙了。可朕一直以來就還有一樁病啊,病得很深、病在心頭上了,沒得醫!叫大起是讓各位幫朕看看,怎麼個治法……”
說著額爾登布指了指書案上的幾摞摺子:“自古這個儲位就是焦點,無論民族。大臣們擔心朕的身子骨,有要求立儲的,朕依了。人麼,難保哪天有個三長兩短的。這裡就是各位的意見了。禮部的意見很典型‘尊嫡子,依乎禮。夫今皇後之嫡長者,皇八子翊勳也。德質天章,恭儉篤孝。可堪大任……’朕看,很多漢臣也都持這種觀點。另外呢,一批滿洲官員提出依據軍功選立的觀點‘今大阿哥和碩懋親王崇福,屢肩戎事,數戰八方,功勳卓著,德行溫良’說的不錯,很客觀!還有一大部分人,包括上了聯名摺子的軍機處大小官員,擁立皇七子崇泰,說他‘素不張揚,行跡穩而才俊高,情至孝而性恭謙’……當然,還有推薦三阿哥、五阿哥和六阿哥的,這很好!”
額爾登布說著拍了拍案上的摺子:“朕想要的,是你們的實話實願。聽來做個參考。做父親的,能從別人的嘴裡聽到表揚自己兒子的話,當然很舒服啊,比你們上摺子稱頌朕要受用得多!倘朕真的有這麼多可堪大任的兒子,豈不說明瞭朕的家教尚可麼!”
說著他端起案上的茶碗飲了一口,又將茶碗放下,一隻手支在桌子上,一隻手撥弄著茶碗蓋兒,好不平淡的說道:“可是啊,天無二日國無二君,家業再大鑰匙只有一把……想朕當年,先汗子嗣並不眾多,朕以軍功並嫡子的身份承肩大統,內外皆安……如今呢,朕也打算效法先汗。在朕的兒子中,軍功最著者,目前看當屬皇長子懋親王崇福,可朕還有一個兒子,諸位不該忘的,朕的二阿哥、追封貞武皇太子的法式善!算來他是朕與皇後所生的嫡長子。十五歲起與眾沖鋒,功著不記。克寧錦、破山海關,所向披靡……諸位說說,這法式善英年早逝、歿於沙場,又無子嗣,這個功該怎麼個記法啊?”
偌大的乾清宮頓時靜了下來。
“禮部尚書,你講講看!”
須發花白的禮部尚書出班回到:“啟奏皇上,父子相繼兄弟相承……既然先貞武皇太子無後,理應於近支兄弟子侄之中擇人承繼。”
“sain好)!”額爾登布起身離座,背過身去問道:“那朕決定讓法式善的同母弟弟翊勳、翊功分享這不世之功……諸位看怎麼樣呢?”
“奴才啟奏皇上。奴才以為,尚書大人的話實非我滿洲之俗,不可取!”
“穆公,那我滿洲的先例何如啊?”
穆彰阿是一時口快,額爾登布這麼一問,反倒沒了主意。
“不回就是不知道咯?”額爾登布追問道。
“回皇上,奴才以為即便我滿洲無此先例,自開先河為非為不可……”
“不錯!你打算怎麼開。”
“先依循眾人之意,再將軍功讓新儲接繼。”
額爾登布斜眼看了看書案上那摞高出很多的薦章,冷冷的說:“鑲黃旗中親王、正黃旗剛安、正白旗崇澤、正紅旗崇岱、鑲紅旗朝日朗、正藍旗炳信、鑲藍旗崇福,你們是八旗的主事臣工,你們什麼意見?”
七個旗的主事大臣中,中親王本就是宗室的族長。老王爺回身看了看其他六個人,上前一步道:“將先貞武皇太子的功勳分轉給兩個阿哥翊勳翊功,合理。另外,皇上選哪位兒子繼承法式善的勳業,根本來講還是皇上的家事,臣以為大可以不用詢問朝臣,han_101nove.e_yabuki!汗怎麼說就怎麼照辦!)”
額爾登布點了點頭:“加朕的一票,八比一,你還有異議麼?”
“皇上,中親王的意見不能代表其他六位主事大臣的態度!”穆彰阿回道。
“是麼?那你的態度就能代表軍機處上下、六部內外大小群臣?就能左右朕立儲麼!”額爾登布的態度陡然一變,厲聲呵斥道:“你居首輔十餘年,朋黨比生、門人千萬,靠這種方式整來的‘意見’,還好意思說是‘公議’麼!”說著,額爾登布指著薦章說道:“懋親王軍功赫然,安親王為政卓然可彰,舉立推選想是出於公心,又朕偏愛八阿哥,人所共知,除去他的嫡子身份外,望風而動之人亦在難免。而同樣才出茅廬的七阿哥,十幾歲年紀、還沒有半點兒歷練之事,怎麼就橫生出這麼多保舉的人來?你真當朕心裡沒譜麼!”
朝堂之上的空氣驟然凝固了起來,穆彰阿伏在地上,窗外的雪花被風夾著拍打著窗欞。理政大臣李從深見沒人敢說話,上前一步平和的說道:“陛下,微臣以為,穆公乃先太祖重臣,又侍陛下鞍前馬後二十餘年,功勳卓著。自天拓十四年起位在首輔,自然門生不菲。然臣以為,眾官瞻望共推立七阿哥,可能出於對格公的敬仰恭敬之心,未必是穆公本意,請聖上三思……
還沒等李從深說完,穆彰阿竟然回身斥道:“滿洲人的事兒,你個尼堪有什麼資格插嘴!”
“啪”的一聲,寶座上的額爾登布將茶碗摔了個粉碎。
朝臣嚇得趕忙依次跪倒,慶親王炳信忙出班奏到:“皇兄息怒!穆公上了年歲,怕是老糊塗了,不如讓他先回家去閉門思過……”
“三爺,老奴沒糊塗。老奴才就是不明白,七阿哥哪兒做的不好,這麼不招人待見!”穆彰阿沒起身,跪在地上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