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勳猛地回過神來,將帶著體溫的常服袍取下,又塞回那個侍衛的手中。“給我了你還有什麼,拿回去!”
看到這一幕的官兵們不再說話了,他們齊齊的打千在地:“ejen主子)!”
“怎麼了這是?”翊勳有些吃驚,問道。
“ejen主子),我們是您的bayara護軍),不能看著您受凍!”為首的一個參領說到。
翊勳看著眼前這群官兵,一個個穿著長短不齊的軍裝,明顯是把能穿在身上的東西都穿了起來,有的幾個人披著一條毯子,還有的穿著從敵人身上剝下來的羊皮袍子……
“軍需物資沒有跟上來,是我這個做主帥的對不起大家!運到的裝備也全數給了前方的漢軍……你們……”
“王爺!一批批軍裝從咱大營進出,您沒留一件在身上,戈什哈們給你帶出來的貼身棉服,如今也不見了。奴才們日夜戍衛著您,什麼看不在眼裡?什麼聽不在耳朵裡啊,我的王爺!”為首的參領已經帶了哭腔:“奴才們好歹還能找點兒東西禦禦寒,可您……您是主帥啊!怎麼能……”
翊勳慢慢的走到參領的身前,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頭:“你們的心思我明白,大戰在即,阿布卡恩都禮自然會垂顧於我!兄弟們但須勠力同心,拿下敵城便是我們凱旋迴家之時!”
攻克霍罕城的戰役基本沒有遇到什麼阻礙,高漲計程車氣成為這支缺衣少穿隊伍制勝的不二法寶。進駐霍罕城的翊勳終於凍病了,和泰和穆爾察一刻不離的輪番照顧著他。
“就是個風寒,你們不要這樣把我當小孩子啊!”被幾床厚厚的棉被裹得嚴嚴實實的翊勳勉強笑著說道。
“你還敢說!讓你加件棉衣就是不肯聽,你這一病可把穆軍門急壞了……好在霍罕城剛拿下來,大軍正好略作休整,不然看你怎麼休息!”和泰不乏責備的說著,又將他頭上的手巾板兒扔進水盆,從新擰了擰敷在他頭上。
“穆爾察呢?”翊勳說著便要翻動身子。
“你打住!老老實實在這兒發汗,不許動彈!”和泰一把按住他:“穆軍門替你在城裡巡查城防呢!”
“庫特奇將軍那邊有訊息了麼?”
“已經攻克賽烏爾塔,敵所謂的結盟已經四散而去,只剩右翼殘部退守塔克什,你的包圍圈馬上就要形成咯……”
“哦,冬裝……”
“行了我的主子!你就少操點兒心吧,昨兒就已經全部配發下去了。喏,我把你的可是給拿回來了!再不穿就給你綁身上!”
翊勳像孩子似的笑了笑,長嘆一聲:“好的,我的和大夫……能不能煩勞您老家給我口水喝啊,一個勁兒的發汗,好渴……”
阿山被押解進京的事情在京師轟動一時,也毫無意外的引發了滿漢之間的爭議。一些滿洲勳貴元老齊齊的聚了一堂來跟老皇帝訴苦,幾乎要聲淚涕下的說滿洲根本、說先汗成例、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雲雲。
額爾登布覺也覺得翊勳的事情做得有些操切了,但軍前的情形他卻是懂的,將在外又如何能為了這樣不疼不癢的事情而牽制於他?何況穆爾察的密摺上也說的明白,這犟小子說什麼也不肯換冬衣,已經凍病了。而近時銳意進取的西北戰況也足以說明軍中生氣正高,完全沒有必要擔心所謂的將士離心離德。
“你們的意思朕看的很明白,當初進關的大小戰役朕也不比你們經歷的少。可是話說回來,如今的情形跟先汗的時候已經全然不同了不是麼?得,都別跪著了,賜座……坐下說吧……”額爾登布直了直身子,看著窗外正西墜的落日,緩緩的說著:“當年徵戰的時候,咱們從來也沒有害怕過,因為身邊摸爬滾打出來的都是說著同一種話的親人,都是隨時可能要替自己捎小辮兒的兄弟……可現在呢?你們多暫沒帶過兵了?現在呀,排程個四五萬人就一定會有漢軍在裡面,不一樣了……要是還按著老規矩辦,寒了漢軍將士的心,這兵還怎麼帶?”
“皇上!難道我們滿洲八旗的子弟不足以為國廝殺了麼?您可以減少漢軍的人數啊……”一個老臣說道。
“嗯,朕知道你們赤忱未改,可是如今的疆土比著關外大了多少倍?咱滿洲人老老少少加一起還不到三十萬,若是盡著滿洲旗去駐防、廝殺、消耗殆盡,一旦有人圖謀不軌,這千千萬萬的漢人咱們怎麼應對呢……這一點,翊勳比你們想得明白!‘所視帳下皆國之赤子,但有敵我,未聞滿漢!以民族、旗色為由欺壓之風開不可,開之輕可天下無公,重則國破家亡,敢不絕之乎!’當年在關外,朝廷是滿洲人的朝廷,可如今朕不僅僅是你們的汗,也是漢人的皇帝呀……”老皇帝擺弄著手裡翊勳的奏摺,認真的看著眼前的這一班老臣,他們大多數都是當年跟自己一起在戰場上廝殺出來的舊部了。“你們放心,朕為江山挑選的新主,不會是一個忘恩負義之人的,他必然明白首崇滿洲的道理。只是在你們坐擁萬貫家財的同時,也得讓他擺的平朝廷的名氣不是?”
老臣們聽皇帝推心置腹的這樣講說,又怎麼能還不知體諒呢?一齊的起身伏在地上不住的磕頭謝罪。
“je_je_ajiha!罷了罷了!)都是死人堆裡爬出來的,朕怎麼忍心治你們的罪呢!都起來,起來……”老皇帝坐到炕邊兒,伸手去尋朝靴,跟前兒的一個老臣忙幫他提好。額爾登布一邊起身理了理衣服,一邊緩緩的說:“你們誰家沒有扔在戰場上的骨肉?如今為國出征的將士們又有哪個不是人家的骨肉……聽說朕的小翊勳因為過冬的被服不足,已經凍病了,我這做阿瑪的怎麼能不心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