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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天澤皇帝與貢確喇嘛·34

看著蕭遠山出去,翊勳的神色突然暗淡了下來,他有些頹然也有些無助的用右臂撐著身邊的方枕,長出了一口氣:“另外一件事,就是關於你們的了……阿蘇禮大哥是早就有了爵位在身的,目下也任了戶部郎中的差,不出意外的話轉了年兒就會放你湖州知府的缺,朝日朗sefu師傅)當年便不希望你留在京裡的……老三,翊功這幾年在京裡也確實沒有長進,我的意思是不如讓他出去歷練歷練。他的性子野得很,文事怕是不成的……汗阿瑪那裡我已經請下了旨意,調他去荊州駐防從參將開始做,你去帶帶他吧,荊州駐防缺一個副都統。至於你們三個麼……”

“等等!”和泰沒有讓他繼續說下去:“為什麼要把我調出京師?”

坐在一旁的阿蘇禮拉了一下和泰,不急不緩的說到:“主子,我們在一起有七八個年頭了吧?無論是在延熹殿一起讀書問道,還是在南越弓馬廝殺,難道您覺得我們兄弟是因為您是未來的皇帝才跟著您的麼?今兒您從延熹殿搬回府裡,個中的意味自是不必細說的。今兒兄弟們來就是想讓您明白,什麼皇位不皇位的我們不在乎!我們在乎的,是你這個跟著我們一起從戰場上走下來的巴圖魯翊勳,是你跟我們一起住塔坦吃炒米、單衣臥雪城頭殺敵的情分!”說到這兒,阿蘇禮起身離座單膝跪地:“既然您放棄了高高在上的禦座,就來享受一下黎民百姓的袍澤之情吧!是去是留兄弟們只等您一句明話……”

翊勳擺了擺手,緊緊的咳了幾聲:“去,往哪裡去?留,向何處留……你也不知道我的心思麼……我翊勳既然放下了,就是放得下。明明是正大光明的事情,不要鬧得跟狹私舞弊一樣……給你們做的安排,也都是因為你們確實堪當此任,哪裡是我刻意安插的呢?我只是擔心你們牽掛於我,反倒是耽誤了自家的正經日子……”他好像是累了,說著話便微微閉上了眼睛。

和泰見他這樣忙又站起來扶他躺了下去,喃喃自語似的說:“二哥,你累了吧?不然我們先退了吧,趕明兒你歇好了再來說話兒?”

翊勳搖了搖頭,強笑著說:“不礙的,誰知道明天又是什麼個光景……我的意思很簡單,你們該當差的去當差,該升官的去升官,該外放的就去外放……回京了、休假了的時候,路過我這院子進來坐坐、寒暄一二,難道這不是黎民百姓的袍澤之情?若是哪天我這兒掛了白幡……伊蘭和肅固還怕沒人照應麼……”

五個人聽到這裡,又跪在一處落起淚來。翊勳忙招呼:“哎哎,幹什麼這又是,我這不還沒咽氣兒呢麼……都起來,我還有話說的。”

看著他們次序做回椅子上,翊勳嘆了口氣:“還有一件事兒,你們也費心瞞了我很久了,說出來吧……穆爾察到底是怎麼死的……”

阿蘇禮看看和泰,他將頭深深的埋在胸前,一語不發。

“其實,我早就知道他已經不在了……我只是想知道事情的原委而已,難道這個要求很過分麼?”

阿蘇禮嘆了口氣:“告訴他吧,瞞多久都是要說的,再大的雪也有融化的時候……”

和泰聽了,慢慢地從衣袋裡掏出了一面疊的闆闆整整的鑲黃旗來,他單膝跪在翊勳的榻前,顫抖著輕輕將它開啟,高高的託過頭道:“穆軍門親率巴雅喇營攻城,擎旗戰死……奴才從南翼殺到西門的時候就……撿回了老爺子的軍籍牌和這面旗……”

“如果不是我出了事,他怎麼會選擇死在戰場上……”翊勳本以為自己已然知道了穆爾察戰死的事情,如今聽到事情的原委會平和一些,可那湧動不安的血脈和眼前陣陣的黑幕卻無情的告訴著自己,他太高估了自己的身體狀況。他強忍著看了看和泰手中的軍籍牌,除了穆爾察的,還有六枚。“這是……怎麼……”

“這是當時當班的六名侍衛的,領班……領班把您推出去之後就被炸死了……”

後面的話翊勳一個字也沒有聽清,一口血終於沖破了他的剋制,湧出了喉嚨,半個多月的調養付諸東流。

屋外,和泰不無埋怨的對阿蘇禮說:“我就說先別跟他說,你看這……”

“他早晚要破了這一關的……”

“那就再等等麼!再過它個把月,也不至於……”

“你以為不說他就不想了麼?這口血不吐出來也無非是堵在那裡,他咽不下去的。”阿蘇禮看著翊勳所在暖閣的方向,一字一句的說著。

“是啊,這幾日我看他也是越來越不愛說話了,以他的心思,你們瞞不了多久的。”得了信兒趕來的伊蘭聽到了他們兩個的對話,在一邊和緩的說著。

院子裡,高高的朱牆下,三五杆翠竹上壓著厚厚的雪,雪底的竹葉是那樣的鮮綠、纖塵不染。退出來的太醫跟裕王福晉回稟的時候說,翊勳吐出來的血量不多,應該沒有大礙,只是被他掙裂的傷口比較棘手,建議宣西洋教士再來給診治一下雲雲。

日頭偏西的時候,伊蘭一個人端著藥碗進了屋,她默默地整理好窗簾,轉身來到翊勳的榻前。卻見他臉色慘白的靠在軟墊上,滿臉的淚痕,左手抓著那面旗,似乎要擰出血來一樣,無力的右手裡攥著幾枚小小的軍籍牌。被子被胡亂的搭在身上,露在外面的淺色衣褂上滲出淡淡的血跡。

伊蘭看著他心疼,不知不覺的又濕了眼眶。翊勳喃喃自語道:“伊蘭,你說我為什麼沒有死在塔克什城外呢?如今阿瑪被我累得一病不起,抱著我長大的穆爾察因我而死,那些年輕的侍衛……就這麼沒了……沒了……”

“熱血都已經吐出來了,你還是不能冷靜麼?”伊蘭先給他蓋好被子,又輕輕的擦著他臉上的淚水,強笑著說。“既然發生了就總得面對,穆老爺子也算是戰死沙場,對當兵的人來說難道不是死得其所麼?”伊蘭見翊勳還算平靜,便輕輕的握住了他的手,繼續說道:“死還不容易麼?活著才有那麼多要面對的事情,你會習慣的……我們都會習慣的……來,把藥喝了睡上一覺吧。”

翊勳倔強的搖了搖頭:“我不能睡,睡著了不知道疼,也不知道自己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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