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遠洋貿易……”和泰忽然躊躇起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嗯？”翊勳見他這樣，問道：“怎麼了？”

“我有些話，不知道該不該給你說……”

“現在不說，難不成要等到瞞不住了的時候讓我罵你麼？”

“自我上任以來，似乎發現……發現遠舶司的關稅收入……並未悉數入戶部府庫……”和泰說著又給自己斟滿一杯：“只是這事兒，我勸你還是不要管的好……我今兒說是為了給你打個前站，免得等你自己發現了又要動氣……”

“又是五哥在作祟麼？”

“不，這事兒他還真沒那個能耐去攪動風雲……江南沿海不是京師之地，這裡的人們不熱衷於宦海沉浮，他們更現實，只對赤裸裸的黃白之物趨之若鶩……為了錢，他們可以遠渡重洋以身涉險，為了錢，他們可以自籌行會壟斷買賣，同樣為了錢，他們還可以不惜自貶身份依附於權力之下……”

“你的意思是……”翊勳盯著和泰一字一句的說：“內府皇商？不不不，內務府記名商人在各處經營皇家産業、按年度上交獲利銀錢是入關以來就延續的，怎麼會幹擾到戶部的稅收呢？”

“嗨！你精明一世怎麼此刻卻糊塗起來了？朝廷每年給各省、通關、司道衙門核定的稅額都是定額，無論是戶部還是地方藩庫，都照定額核準入庫，豐年不增災年蠲免。可各級衙門卻是按照貨值收稅的，這些年朝局穩定、物阜民豐，市面上販買販賣的越來越多，收上來的稅也就多了，但朝廷定下的稅額卻不曾隨著上調，每年溢收部分的稅銀自然入不了國庫……”

翊勳聽著聽著，不自覺的又起身離座，沿著軒窗前慢慢踱著步子，這是他長久以來思考時習慣的動作。等和泰說完，他忽然停住腳步，回身說：“雖然沒入國庫，這部分稅銀充作地方衙門的日常用度，或者火耗什麼的……也未嘗不是財盡其用吧？”

“話雖如此，但這筆款項每年也不在少數，如果不在朝廷的監管之下……”

翊勳聽了點點頭：“這確實是個問題。”

“何況，據我所知，這筆錢也很少能真正用在政務或貼補火耗上。”

“怎麼說？”

“回主子，溢收稅銀的絕大部分被直接以皇商獲利銀錢的名目直送內務府了，若仍有餘額的，也都成了皇商和管稅官員們瓜分的私利。”

翊勳聽著，再次踱起步子來：“內務府的事情我從沒過問過，本來嘛，都是六哥打理的……我的精力大都在吏治和軍務上，即便是掌戶部的時候也主要是看看預算和收支，想著怎麼開源節流，真沒有注意過稅目的事情……”

“自打朝廷設立遠舶司衙門，閩浙兩省投托記名在明州、福州和泉州三處遠舶司下的內務府皇商已經有43家了，如果不是趨利而動，設立不到四年的衙門名下怎麼會冒出這麼多皇商來？”

“怪不得他們急急忙忙的請遠舶司的差事……”

“誰？”

“哦，沒什麼……這事兒確實不小，可是也確實如你所說，不好插手……”翊勳有些頹然的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低頭不語。

“你看，我就是怕這樣。本來說是要你休養身體的，可總是又給你帶來煩心事兒！”和泰有些不安的說。

“什麼話，你不說，這些個問題也都在那裡，我終歸不是個裝聾作啞的人……和泰啊，你說這些十裡長堤之上富足歡樂的人們，他們能相信你我這樣權重位高的國之宰輔，此時此刻面對如此勝景，心裡想的卻全然不是一家一氏的榮華富貴、自在安樂麼？”

和泰也起身走到窗前，他望著窗外蘇堤上依舊熙熙攘攘的人們嘆了口氣：“大哥要是還在，應該會比我更知道該怎麼寬慰你吧……可我知道你回來了，從關外安逸自在的田園生活中回來了，你最終還是擔起了‘皇爺’該擔起的擔子不是麼？二哥，我是當兵的粗人，我只知道軍人服從的是命令，並不需要考慮是否能夠理被人理解，不是麼？”

和泰並沒有回頭，軒窗明亮的玻璃上映出了翊勳的笑容。“二哥，這個年你就在杭州過吧，我派人去把家眷也接過來，還有懷塔布，也讓他們來杭州省親，你看可好？”

“sain jia好啊）！”

“那……薩爾泰的事兒？”

“薩爾泰是你的屬下，你不是知道當初伊圖長官是怎麼歷練我的麼？讓他自己成長起來才是真的愛護他！”

“je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