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婚後的肅固年後奉旨到理藩院任侍郎,負責內外劄薩克各旗軍械裝備的盤核清點及補充督造事宜,每日除了一早一晚給父親請安外很少在家,何況翊勳也已經回朝任事,除了一天四五個時辰要在衙門裡辦差外,晚上還要處理各種由養心殿轉來的公務,儼然又回到了他南下養病前的日子。
裕親王府位於西山的別院已經建好快兩個月了,可翊勳卻依舊沒有時間過去看看。蕭遠山一得空便在翊勳跟前說那園子如何如何清肅如何如何雅緻,可翊勳總是用“知道了”答複他。這天翊勳在軍機處當值回來已經是巳牌時分,剛換好便服卻見肅固前來請安。翊勳問道:“都這個時辰了,你還沒去衙門麼?”
“回阿瑪,兒子今天休沐,所以沒出去。”
翊勳點點頭:“劄薩克蒙古軍備的事情你做的還是不錯的,要再接再厲才是!”
“je是),兒子謹遵阿瑪訓誡。”肅固說著將父親扶到躺椅上,畢恭畢敬的說:“阿瑪,天兒漸漸熱了,您還在裕豐堂這裡辦公會不會太憋悶了?何不搬去西花園書房呢?”
“傳事廳的主事、筆帖士們都在那邊,我要是過去他們就不自在了。何況……”他本來想說“何況西花園的書房在樓上,晚上要是熬夜的話你訥訥就都知道了”,可他略停頓了下,還是換了話題:“難得你休息一天,也該多陪陪妻子才好。”
“回阿瑪,兒子正是有事要回稟阿瑪。榮秀她,她有了……”
翊勳先是一愣,繼而高興的點點頭:“yaa sain, yaa sain真好,真好),這可是大好事!請大夫來看過了?有沒有告訴你訥訥?”
“嗯,早上剛給瞧的脈,訥訥已經知道了。”
“去把你訥訥請來……算了,我們過去吧!”翊勳帶著兒子轉回後宅,肅固的媳婦榮秀也正在伊蘭的房裡,剛要見禮,翊勳忙擺手說:“不行不行,這個時候把禮數都收起來吧!怎麼樣,有沒有覺得哪兒不舒服?”
“回阿瑪,都還好……”
伊蘭在一旁心疼的說:“瞧你那一臉的汗,還說都好呢!對呀,西山的園子不是已經修葺好了麼,何不讓這孩子搬去那邊住呢?總比在城裡涼快不是?”
聽她這麼一說,翊勳倒有些恍然大悟的樣子:“說的是,說的是呢!我也一直老沒時間過去瞧瞧……可是她一個孩子自己住在那邊也太肅靜了些,肅固又忙,不如你和敏格兒陪她一起過去吧!”
沉寂了好久的西山敬臣院終於熱鬧起來,翊勳帶著家人登上山頂的涼亭俯視著山下的園子,這園子坐落在兩山之間的一塊空地上,西面藉著起伏平緩的山地修了不少建築,正門對著的是通往西山大營的官道,路對面錯落著幾間民房,北面是一片寬闊的水面。翊勳笑著對身邊的兒媳說:“如今你是頂頂重要的時候,你先來挑個自己喜歡的院子吧!”
榮秀哪裡肯這樣唐突,她看了看丈夫,笑著說:“阿瑪這樣說,媳婦我可是不敢擔待了!必然是您和訥訥賞給我們哪裡我們就安心住在哪裡才是呢!”
“阿瑪這是疼孫子呢,嫂子你何必這樣拘謹?”敏格兒笑著在一旁打趣道。
“就你沒大沒小!”翊勳用手指輕輕颳了刮女兒的鼻子,笑著說:“得了,我只留半山腰那三間做書房,餘下的你們自己挑吧!”翊勳說著又向北方望了望,指著北邊的水面問道:“遠山,北面那是河還是湖?”
“回王爺,那是一個湖,南北狹、東西長,據說深的地方也能有百十來米呢!您看水邊那兒他們特地修了個臨水的軒榭,等再熱一熱的時候正好可以供您倚窗觀荷不是?”
“這麼大的湖面都是園子的?”
“回王爺,都是咱的,再往西還有好大一片蘆葦蕩,他們說敬臣院原來在這裡養魚的……”
“以前這裡住著二三百號的傷殘軍人,養魚也好賞景兒也好都是使得的,如今咱們家才幾口人,何苦佔著這麼大的地方?你看湖對岸是不是也有人家?”
蕭遠山聽他這麼說,忙也向對岸望了望說:“奴才看著似乎確實是個村子,不然我這就派人去打聽打聽?”
“不用打聽了,叫人去把對岸的院牆拆了。告訴附近的百姓,有願意打魚、賞玩的隨時都可以來……”
“可是王爺,這麼一來別院的安危如何處置?再說了,宗人府給咱的地契裡明明是含著這片濕地的呀!”
“既然是我的,我還沒權處置麼?擔心園子的安危你就在離岸一丈遠的地方再修一道圍牆嘛!”
“可是園子的外牆是從湖對岸一直繞過來的,重修豈不是……”
“喏,從這座山的西坡開始圈,南到官道、北到湖邊即可。”
“那怎麼使得?您這樣一劃,咱這園子至少要小了一半兒呀!您要是把院牆修得離岸邊一丈遠,那臨水的軒榭怎麼辦?再說了,那打魚的砍柴的要是都擱咱園子外面進進出出的像什麼樣子!”蕭遠山急切的說。
翊勳見他這樣心裡覺得好笑,可並沒說什麼,只是轉身問自己的兒子:“肅固,這事兒你怎麼看?”
“回阿瑪,兒子以為雷霆雨露無非天恩,不擾民生才是朝廷愛民之本。遠山叔擔心圍牆圈小了會壞了園子裡的規矩,兒子卻以為禮制之牆其實是在百姓心裡的。阿瑪讓利於民,民眾自然會敬重阿瑪於心,怎麼會來攪擾呢?”
“對,就是這個話!人們以為豎起一道籬笆可以將別人關在外面,殊不知他們是把自己關在了裡面!”翊勳一字一句的說著,心中充滿喜悅。
最終還是伊蘭給孩子們分配了住處:肅固夫婦在山下西南角最大的一處院子,這裡向陽又背風,而且是一進一出兩重院子,將來孩子出生也足夠用;肅為住在靠近書齋的東北角;肅敏則挨著伊蘭住在山下靠北的一座兩層小樓裡。伊蘭和翊勳的正房就在山腳下,正對著翊勳在半山腰的書房。
第二天一早,翊勳便要動身回京,他叫來裕王府的總管太監江夢河,一一叮囑他要悉心服侍福晉和世子福晉、定期去京裡接大夫來給世子福晉診脈等等,足說了有一盞茶的時間。伊蘭拿著翊勳的涼帽安靜的等在門外,等他走出來的時候,一邊遞了帽子給他一邊說:“你別打量我不在家就沒人管你了。早上一定得喝點兒粥再進宮,不然空著肚子容易著涼,中午必須抽出半個時辰來休息,再進一碗二冬茶。我知道你忙,可晚上無論如何都得睡滿三個時辰!這可是張太醫囑咐過的……”
翊勳耐著性子點頭答應著,好像被先生訓斥的學生一般。“你呀,照顧好自己才是。遠山在我身邊你大可放心的,等過幾日天熱了我就過來住!”可誰知他這一推就是四年多,直到肅敏出嫁、肅固的第二個孩子誕生,翊勳也沒抽出時間回到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