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翊功笑著從袖口裡拿出一本摺子遞給翊勳:“有些人聽說你兩天不肯吃藥,急的連夜把辭呈塞到六哥的手裡就跑了,今兒早朝皇上找不見人,這不命我把他那語句不通的摺子退回來了!”
“和泰,你知罪麼?”崇岱面目表情的說。
“奴才罪該萬死。”
“你的罪不在唐突失儀,而在無視朕與裕親王間的手足之情。難道只有你擔心裕親王的病?難道你不相信朕會準你的假、準你一心服侍你的主子?朝廷的一品理政大臣在你眼中豈不是形同兒戲,說扔就給朕扔了回來!你主子就是這樣調教你要勇於擔當的?”
一邊躺著的翊勳見崇岱故意板著臉罵和泰,禁不住笑了出來:“好了三哥,您把這混賬交給我處置吧,我保證他乖乖的回去聽差!”
崇岱又轉向翊勳:“你還好意思說人家?你就那麼聽話了?”
“我這不是喝藥了麼……”翊勳好像犯了錯誤的孩子,賠笑著說:“早知道會驚動您冒著雪來,說什麼我也不敢耍脾氣不是……”
“你那個脾氣朕還少領教了麼?”崇岱略微停頓了一下,對蕭遠山吩咐道:“今兒朕跟豐親王都不走了,去跟你們福晉回,安排幾個關外的家常菜來,裕王府的關東菜可是譽滿京城的!”
“還有這個說法?我只記得坊間確實有幾句順口溜來著,說什麼‘懋王府遠,中王府大,康王府的買賣遍天下’,還真不知道有編排了我進去的。”翊功笑著說。
“你說的這個朕也聽過,還有後面的半句呢,‘慶王府的馬,定王府的房,寧王府的銀子用鬥量’。其實來講,百姓才是天下最明眼的人,咱們的一舉一動無不在人家的眼睛裡呀!中親王一脈功勳最高府邸也最大、三叔愛馬如命、老五貪財好利……到底是你們哥倆不事張揚始終如一!朕聽說,自從你臥病以來裕親王府側門上的門釘都被人摸的鋥亮了。”
“是麼?”翊勳狐疑的用目光掃向蕭遠山,蕭遠山忙恭恭敬敬的點了點頭。“這是怎麼說的?”
“回主子,不知是誰起的頭兒,說……說在咱的門上蹭三下門釘,就能將您的病帶走……白天奴才們看見就哄散了去,他們就晚上來,後來福晉說也都是一片誠心的,姑且就把東面的側門給封了,不再阻攔……”
“這不是胡鬧麼!”
“怎麼能說是胡鬧呢?那是朕和百姓盼著你早日康複起來的心!對,朕今兒和翊功都去了,我們每個人擦了三下……今兒在裕豐巷裡還遇到孩子們在唱兒歌,句句都唱到朕的心裡去了!‘裕豐裡,裕豐巷,風調雨順拜裕王。十五從徵赴南越,二十揮刀定西疆。先帝駕前保明主,不戀榮華做賢王。夜夜勤政三更鼓,只為富民強國邦!’聽聽,你再耍脾氣使性子,對得起他們叫你一聲皇爺麼……”
“三哥我……”
“你的心思朕還不清楚麼?歷朝歷代興衰榮辱的前車之鑒還新鮮著,你是恨他們不能居安思危是不是?”
翊勳點點頭。
“可那都是他們的事情,你又何苦拿著命跟他們賭氣?”
“我……我是不甘心祖宗打下來的江山一步步走向凋零啊……”
“我也是納悶,我們皇子當中就你一個被貢確喇嘛看好收為弟子,供佛的是你、誦經的也是你、參禪的是你、修法的是你,怎麼這麼些年過去了丟不開執念、打不破生死關的也是你?”好久沒說話的翊功接過話茬說道:“佛經上不是說了,有生必有死,有興必有亡,我們所做的不過是盡力維護這份家業,盡力多種善因讓將來多結善果罷了,怎麼能說不甘心凋零的話呢?你連自己的壽祿都不能保全的話,有什麼資格去祈求江山萬年永固?”
翊勳呆呆的看著翊功,似乎想說些什麼,可是終於也沒有說出口。崇岱看他這個樣子,笑著拍拍他的肩膀:“發什麼呆呀?小子說的句句都在理上!不管怎麼說,既然你已經乖乖的喝了藥,朕也就放心了。這次來還有別的事要跟你商量……”
聽皇上說到這裡,翊功和和泰便要起身迴避,崇岱對他們擺擺手:“你們也不必出去,一起說了也省的我再說一次了……從徹查三將軍府的情形來看,朝廷選定的十七個屯墾地裡涉及到新屋修築數量不足的有六個,份地沒有全部播種完畢的有十一個,其中克爾蘇、奇穆稜、伊徹河洛等七處是比較嚴重的,屯墾旗人逃亡的數字也最高……說起來,工期緊、人手不夠用的情況應該是存在的,但……怕是朕的身邊也出了問題……”
“是誰如此大膽?”翊功在一旁吃驚的問。
“德杞在寧古塔將軍處查抄到十幾封他與京裡的往來信件,其中就涉及到三次向京師遞送結餘銀兩的相關事宜。據寧古塔將軍供稱,負責修造新房的是內務府差派來的皇商共十四家,依照戶部核準的專項銀錢,寧古塔將軍府共付給銀七百四十九萬兩,事後十四家皇商送回三百五十萬兩“耗羨”銀,他分三次遞送進京,其中三百萬兩是直送內務府的。可是都察院在內務府並沒有查到這筆進項……”
崇岱說的事情翊勳是知道的,德杞在給朝廷奏報事情原委之前,曾經先給翊勳寫了一封密信,在信中徵求翊勳的意見,是否應該將康親王崇孝收受寧古塔將軍賄賂的事情和盤托出。事實上,翊勳心情的大壞與此事也有密不可分的關系。
“腐敗呀!這怎麼得了……”崇岱頹然的臨窗而站,望著窗外如血的殘陽久久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