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我翊勳,自認一生磊落,外事上沒什麼可說的,可對你……”翊勳說著拉起伊蘭的手:“讓我怎麼報償你才好呢?”
“這個話說出來,你自己不覺得有些冠冕堂皇麼……”
“我只是……只是一想到留你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我這心裡就……”翊勳說著合上了雙眼,無力的抽泣著。
“我知道,我知道……我最難受的何嘗不也是這一樁!恨只恨你早時全然不顧……我有時候也勸自己,你畢竟是鬼門關裡走過一回的人了,我還能奢求些什麼呢?”伊蘭輕輕擦去丈夫眼角的淚水,輕輕說:“算了,還是說說你的事兒吧。你是打算回關外去,還是留在關內呢?”
“汗阿瑪、訥訥和哥哥都在關外,我想回去……下面的要是條大河就好了,我還可以經常回來看你……”
伊蘭把手輕輕的放在翊勳的嘴邊,又俯身在丈夫的額頭上親了一口,緩緩說:“別說了,求你……不管到什麼時候,我都會守著你的……”
兩個人正說著話,山下的學堂散學了。孩子們笑著喊著好像出籠的雛鳥般一湧而出,湖對岸過來接送孩子的船依次駛進碼頭又順次離開,遠遠的傳來孩子們歡樂的聲音。
“你聽,他們的笑聲多甜。”
“你還沒看到附近鄉親送來的禮物呢……”
“還有禮物?我倒是沒聽說過裕王府什麼時候收禮物了。”翊勳說著露出一副頑皮的笑容。
伊蘭也笑著:“湖裡出的菱角、馬蹄和藕,山裡採來的核桃、蘑菇和山楂,還有挑著雞籠來的,門上的人答對不來,還是我親自去的。可是大家說的也真是懇切,‘山和湖本來都是王府的,王爺捨出來讓我們無償打柴捕魚,又特地修了義學讓孩子們讀書,我們沒有什麼家財産業,可不能因此遮蔽了良心……’我也是被他們說的實在沒法子了才答應收下的,不過你別生氣啊,我給每位鄉親裝了一鬥白米讓他們帶回去的……”
“戰場是男人們的,家事是女人們的!這種心我才不去操呢……伊蘭吶,我先睡一會兒,你陪著我好麼?”
“你要是覺得累了咱就回屋吧,眼看著就要黑了,小心著涼。”
“不不,就在這兒睡,這裡能聽到風聲和水聲,睡得踏實……唱首歌給我吧!好久沒聽過你唱歌了。”
“都什麼年紀了還唱歌!”伊蘭一邊說一邊把翊勳身上的毯子仔細掖了掖。
“唱吧,我總能想起你給敏格兒唱的那首搖籃曲來……”
翊勳醒來的時候,晚霞正鋪蓋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明亮的寶藍色天空上,雲彩都勾勒著金紅色的邊兒,好看極了,西南角上,孤單的長庚星漸漸清晰起來。翊勳躺在那裡,仰望著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氣,夾帶著絲絲涼意的空氣一下子湧入他的肺,激起一陣陣的幹咳。
“你醒了?”
翊勳接過川貝飲喝了一口:“你看到那顆星星了麼?聽訥訥說,我出生的那天,也有一顆特別特別亮的星星……”
“我聽嬤嬤說,星星都是故去人的靈魂化成的,朝著你眨眼睛的那顆一定是屬於你的親人。”
“是啊,訥訥也是這樣說的……她說那是我的哥哥法式善在看著她,我是得到先祖和兄長祝福的孩子……自從訥訥走後,再沒人叫過我‘敖都其’了。”
“原來你的名字叫敖都其……”
“這是我和訥訥之間的秘密!”翊勳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浮現出滿滿的幸福。
“說到生日,你為什麼一直不肯過生日呢?以前說父母在不做壽,如今太後也已經仙逝,你何苦還這樣犟呢?”
“這件事我確實從來沒跟別人說過……小時候過生日,訥訥一準兒會給我做蒙古餡餅吃……八歲那年的生日,訥訥已經病得不能下地,她就讓人把小爐子拿到炕邊兒坐著給我烙餡餅……伊蘭,我想訥訥……我太思念那個再也回不去的家了……”
“那以後孩子們要是問,我該怎麼跟他們說呢?”
“江夢河知道的。每年他都會不聲不響的在早飯裡給我加兩個雞蛋……不過生日也沒什麼不好的,道家不久常說‘無量壽福、無量壽福’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