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宸也被嚇得心頭一跳,嘶聲道:“顧襄!”
此時夜色深沉,唯有幾星燈火,每個人的面目都有些模糊,姬允看不清眼前這個人,但聽到他那中途就破了的聲音,彷彿是被嚇得肝膽俱裂,在這樣劍拔弩張的氣氛裡,自己還是最危險的那個人質,他仍舊感到了兩分好奇。
這個人是誰啊,看起來一副很擔心自己的樣子
顧襄被吼得清醒了兩分,他停住了動作,匕首卻仍險險地戳著姬允的喉嚨,他陰沉道:“你不要太得意,也別想著怎樣說服我,我現在就要你給我一匹馬,一袋水和幹糧,一包銀子,讓我和陛下一起離開京城。”
他不肯認輸,也還沒到認輸的時候,顧家雖然倒了叔叔一個,駱駝死了還比馬大,只要姬允在他手裡,他隨便找個什麼地方安營紮寨,就能以姬允的名義再招人手,捲土重來打回京城。
他這樣想,旁人自然也能想到,白宸還未說話,當即便有人急急勸道:“大人不可,若是真放他走,必定後患無窮。”
旁邊紛紛有人附和,連傅祗也道:“白大人,我們此次興兵,既然是為了清君側,就要斬盡奸臣賊子,不可放過一個。”
言下之意卻是不管姬允死活了。
說的也是,反正姬允在位期間,數十年如一日地昏庸,不曾利國利民,反不如太子姬蘅今日表現,果決又狠辣,實在不知比其父強了多少倍,如果姬允真的意外身死,正好太子可以名正言順繼位。
姬允聽到那人喊白大人,心裡一突,恍然大悟:這就是那位傳說中的白宸?
沒等他心裡那一突突完,就聽見那位白大人道:“陛下在你手裡,我不敢輕舉妄動,你要的馬匹盤纏,我都會給你。只有一點,你不能傷到陛下分毫。”
白宸一出此話,不止旁人發出噓聲,連姬允也愣了一下。
不是說這人要篡自己的位,殺自己嗎?
怎麼看著不太像呢?
他有些陷入困惑,又感到非常地驚異,好像這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連想都沒有想過的。
這個人好像並不是自己以為的那樣,很想要殺自己啊?
這個念頭一出來,好像有什麼鬱結在心底的東西,一瞬間被揉化開了似的,雖然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麼東西,但是一股極大的愉悅感,卻從脊椎迅速攀上來,幾乎讓他忘卻現在自己的危險,繃緊的脊背都有些麻住了。
在等人把東西備齊的時候,眾人都有些騷動。
傅祗皺著眉,有些不滿:“若真的放走顧襄,讓陛下流落在外,成何體統?”
真正的陛下還沒死,那太子還能不能繼位?若是登基,日後姬允又回來了,那得是多大的麻煩?而 若是不繼位,那姬允一年半載,三年五年都在外面,或者甚至是被顧襄拿來當令牌,那太子就要一直名不正言不順了嗎?
其實對方就顧襄一個,若真的不想讓他離開,有的是法子,不過是對人質稍微冒險一點,但白宸簡直吃了秤砣一樣,絕不肯拿姬允安危做賭注。他好像一個最失敗的談判者,將自己的底線和弱點全盤托出,任顧襄捏著他的七寸,對他予取予求。
顧襄正在指使他們給馬配鞍,拴上水糧盤纏,突然覺得斜光裡不對勁,他餘光一瞟,看見人群中寒光一閃——
顧襄反應極快,他一把扣住姬允的肩膀,把他拉到自己身前,而那抹寒光越眾而出,一支箭矢沖著兩人直射而來。
白宸原本就一直死死地盯住姬允,盯著貼住他喉嚨的匕首,唯恐刀刃無眼,傷到了對方。這下眼見箭矢向著姬允飛射而去,他簡直心膽俱裂。
撲的一聲。
鐵器入肉的聲音。
姬允愣愣地張著眼睛,看著姝抓住他的手臂,仍然慢慢地滑下去。
姝不知何時竟然掙脫掣肘,在千鈞一發那刻撲到了姬允身前。
“陛下,姝終於把這條命……”他張著那雙美麗而濕潤的眼睛,柔軟地看著姬允,他聲音越來越輕,彷彿要消散在了空氣裡,他說,“姝終於……回報給陛下了……”
姬允來不及抓住他,顧襄用力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擋在自己的身前,他受到了刺激,一直在尖叫:“你們誰再靠近,再靠近我就殺了他!”
白宸剛剛心跳一瞬間差點停擺,此時仍舊驚魂未定,他流著一背的冷汗,聲音簡直稱得上是悽厲了:“誰都不許動!放他們離開!!”
夜色仍舊很濃,是黎明到來之前最黑的時候。
顧襄帶著姬允,消失在了濃稠的夜色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