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鸞之前能有幸看上兩場,還是託了孟先生的福。
知縣夫人設桃花宴,邀了孟氏,她恰好隨行,跟著沾了光。
說起來,這平樂館也當真不是浪得虛名的,這角兒莫不說大小,且論這功夫,隨便拎出一個都是一齣戲,那是悲時梨花帶雨害人疼,喜時面若桃花引人笑,怒時橫眉冷對惹人憤,真真讓人一飽眼福。
薛知易見趙桑只客氣的點了點頭,想來是蘇鸞的身份被小瞧了:“趙班主,這位就是你一直想見的那位,鸞歌。”
“鸞歌?!”趙桑顯然有些不相信,看著她打量了半晌:“你當真是鸞歌?”
蘇鸞看著他驚愕的眼神,笑道:“正是妾身。”
“來來來,別站著了都坐吧。”薛知易給蘇鸞倒了杯茶:“趙班主三年前就來尋過你,想與你約戲。那時你身份不便,我就自作主張婉拒了。如今趙班主又來拜訪,可見誠意,今日也是湊巧,你且與趙班主直接談便是。”
見他一番話說的坦坦蕩蕩,趙桑也開門見山道:“沒想到鸞歌先生竟是個如此年輕的夫人。倒是小老兒少見多怪了!今日來,是想代表平樂館與夫人約幾齣戲本子。這銀兩,自是豐厚。不知夫人可有興趣?”
蘇鸞雖有猜想,本以為是平樂館想改編她的話本子,卻沒想到,竟是直接約戲。
“我之前沒寫過戲本子,不過倒是可以一試,如有不妥當的地方,還請班主多多指教。”蘇鸞沒多考慮,只覺這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索性痛快的應了下來。
趙桑自認是半個粗人,擺著手道:“夫人高看小老兒了,我粗人一個,鎮鎮場子我倒是擅長,可這說起這戲本子我可沒什麼見解,倒是有人可與夫人交流一二。”
“班主口中的人,可是尹涼公子?”蘇鸞猜問道。
“正是,難不成夫人與尹涼相熟?”趙桑面上一喜。
蘇鸞搖搖頭:“不曾,只不過有幸看過尹公子的兩出戏,甚是欣賞。”
蘇鸞說的欣賞,就僅僅是欣賞臺上的他,對尹涼這個人,著實沒什麼多餘的好感。
可趙桑卻一臉瞭然的模樣,將她口中的欣賞誤解成了普通後宅婦人的那份傾慕。
“既然欣賞,不如就見見吧。正巧今日涼兒也隨我來了,就在馬車上。還勞煩門口那位小哥兒去喚一聲。”趙桑對候在門口的三禾說道。
沒一會兒,就見一位身著白衣,眉若含黛遠山,眼似清波星芒的翩翩貴公子挑簾走了進來:“在下尹涼,有禮了。”
世人說起他,大多要用上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可在明眼人看來,這年僅弱冠,便是平樂館的當紅名角兒,都不只是空有一副好皮囊便能行得通的。
薛知易雖披了個文人的清高皮囊,可骨子裡卻帶著商人的八面玲瓏。他打眼便看出這人不簡單,忙引著他入座:“尹公子客氣,還請上座。”
與那些坊市戲院裡一身軟骨的下九流不同,尹涼這人骨子裡有著不可一世的傲氣。
雖看起來彬彬有禮,笑面迎人,可到底平日裡受多了名門貴女的青眼,像蘇鸞這種登不上臺面的裝束,他著實是瞧不上眼的。
所以當他眼神落在蘇鸞身上時,裡面多少帶著幾分隱忍的輕蔑,就連嘴角的弧度也輕佻的很。
喲!這是瞧不起她的身份?!
蘇鸞平日裡看似溫順,可是就像那薔薇花似的,花朵雖嬌豔,可莖上帶著刺。這一不留神,怕就要紮了那無眼人的手。
“妾身聽說公子對戲本子頗有見解,還請多多賜教。”
“賜教不敢當,夫人有什麼想知道,尹某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尹涼舉手投足雖頗有風度,可語氣卻帶著輕慢。
蘇鸞輕笑一聲,她這個人就喜歡給人來點出其不意:“妾身有一事想先請教一下尹公子。”
“夫人請說。”
“都道尹涼公子扮千種角,吟萬戶詞,莫說這一舉一動,就是眼神裡都是帶著戲的。妾身今日也著實領教了,就是不知這尹公子,是要陪妾身唱哪一齣啊?”她這話說得極玩味。
尹涼瞳孔微張,端著茶杯的手不由得一頓。抬眼望向她,只見她面容尚顯稚嫩,算不得傾城之姿,可卻明豔得如同煙火,在他眼前一下炸開,讓人躲閃不及。
他善偽裝,多年不曾被人識破,就算他怠慢了,也沒人會如此落他的顏面。
可今日她卻點明瞭,話裡話外赤裸裸的告訴他,她看見了他的虛偽,一清二楚。這倒著實讓人有些難堪。
他不自然的咳嗽了一聲:“夫人說笑了,下了戲臺,尹某就只是尹某。”
“這樣啊,我還以為妾身哪裡惹了公子不喜呢!”
“夫人多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