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收斂了眼裡的輕蔑,蘇鸞也沒再難為他。
反倒將話頭引到了戲本上,幾人東一句西一句,一番交談之下,倒是各有所獲。
半晌,尹涼才後知後覺的問了句:“夫人是鸞歌?”
沒等蘇鸞應聲,一旁的趙桑先開了口:“不是一早就說了嗎?你莫不是才知道?”
尹涼一時無言,只覺得方才的眼前的煙花變成了驚雷,無奈失笑道:“尹某冒昧了。”
他是真的沒想到,憑著筆墨在話本子裡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鸞歌先生,竟是一介小婦人。待再開口,他言語裡多帶了幾分恭敬。就連望向她的目光裡,也多了分幽深。
不知不覺已至午時,門外的夥計託三禾傳了話,說是有位公子來接唐夫人回家。
蘇鸞一聽,不好意思的朝三位笑了笑:“實在不巧,我家人來尋我了。這戲本我應下了,年後我送到這兒來,到時候還要勞煩薛掌櫃轉交了。”
薛知易無所謂的擺擺手:“不麻煩,還得謝過你,畢竟託了你的福才有幸結交了二位。”
趙桑哈哈哈的笑道,朝她二人一拱手:“既然如此,那小老兒和涼兒就回去靜候佳音了。”
尹涼溫潤一笑,目光落在她的眉眼上,有些惋惜道:“夫人果然是奇女子,可惜尹涼沒早點與夫人相遇。”
“現在也不晚,來日方長。”蘇鸞朝他笑道,“妾身先告辭了。”
唐明琲負手站在書齋門口,那孑然的模樣像個散仙。踏雪跟在他身後,偶爾動動蹄子,打個響鼻,韁繩空懸著,那模樣乖順得不像馬,倒像是條忠犬。
見她出來,唐明琲極自然的牽過她的手,接過她手裡的東西,綁在馬鞍上。
“等很久了?”
“沒,我和這家掌櫃相熟,正好聊聊。”
因著鎮子上人來人往,兩人一路出了城門,才翻身上了馬。
唐明琲細心的給她帶好兜帽,熟稔的將人圈進懷裡。蘇鸞靠在他寬厚的胸膛上,背脊微微僵直著。
“別緊張,這次為夫慢一點兒。”他故意貼在她耳畔,溫柔的聲音像一捧細沙,一點一點落在她耳鼓上,沙沙的,癢癢的。
為什麼夫!慢什麼慢!這人就不能好好說話嘛!
蘇鸞耳垂紅紅的,心裡頭住著的那頭大象蹦躂的愈發歡快起來。
就在兩人“耳鬢廝磨”的時候,一輛黑緞馬車從他們身邊疾馳而過,車簾被風吹起,露出裡面的一方白袍角,還有似有似無的嘆息落在風裡。
等他二人回到小江村,等在院子門前的唐七,已經快站成了“望夫石”。
看著唐七這陣仗和他身後那堆得滿滿的幾輛馬車,蘇鸞錯愕的看了看唐明琲。只見他一臉瞭然,顯然早就知道了。
他將她從馬上抱下來,那些小廝則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的垂著頭。
唐七看著眼前這個身量將將到他家主子肩膀的小女娃,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他知道,這農家小戶的閨女比不得那京都高門的貴女,及笄還要在家留上幾年。可眼前這……
雖說明眸皓齒,眉眼如畫,模樣上比他見過的大家閨秀都明豔幾分,可這年紀未免也太小了些吧!這怕是還沒及笄吧!他家主子這也都下得了手!真是……禽獸啊!
唐明琲顯然根本不在乎唐七心裡的百轉千回,以及他那異樣的眼神。只看了他一眼,唐七便拱手上前:“見過少夫人,小的唐七,是主……少、少爺的隨從。”
蘇鸞看了他一眼,朝他甜甜一笑:“等久了吧,進屋暖暖吧。”
唐七受寵若驚的看著她,吸了吸被凍出來的鼻涕,一臉的感動:“謝謝少夫人。”
唐明琲淡淡的掃了他一眼:“暖什麼暖,把東西都搬進來,你從哪來回哪去!下次再自作主張,你就不用跟著我了!”
唐七一哆嗦,委屈巴巴的道:“是。”
蘇鸞有些看不過眼,想著人家大老遠的送東西過來,還在門口等那麼久,這茶都喝上一口就被攆走了。雖說是下人,可是下人也是人啊!做主子的怎麼能這麼不人道呢!
於是她扯了扯唐明琲的袖子:“還是讓他進來暖暖吧,喝口茶再走也是好的啊!你這樣也太不人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