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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今年送春宴上有無數青年俊材,眾人之中,又以刑部尚書嚴郇地位最高,名聲最顯,他入席時,理所當然的,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他身上。

他二十出頭年紀,面容俊朗,目光澄明,書卷氣很濃,沒有著官服,只穿了月白色長袍,隨意地執著一把摺扇,舉手投足間盡顯名士風流。要是身邊沒有那兩個負劍的隨扈,怕是誰也想不到這位年輕公子,竟是宦海沉浮多年的朝廷大員國之重臣。

席中金陵職官和姑蘇刺史杜景社一同迎上前,雙方見過禮後,杜景社請他坐主位,被他婉言謝絕,就親自引著他在上首的位置坐下。

“嚴大人既然已經到了,吩咐下去,準備開宴。”送春宴沒有明確的東道主,按照慣例由金陵地方長官主持事宜,此次金陵刺史因周圭一案受了些牽連,擔子就落在同為刺史的杜景社身上。

“本官因事耽擱了半個時辰,讓諸位久候,實在抱歉。”他落座後,略略欠身表達了歉意。

眾人忙道“無妨”,杜景社笑著拱手,高聲道:“大人以公務為重,是國家之幸,亦是萬民之幸,何談抱歉?大家還不知道吧,就在剛剛嚴大人鍘了罪人周圭,實在是大快人心啊!”

諸人聞言皆變了臉色,再看嚴郇時都流露出敬畏之情,周圭為非作歹橫行金陵已非一日兩日,可他是誰啊?權相吳琚喜愛的螟蛉義子,器重的左膀右臂,誰有那個膽子敢直掖其鋒芒?

而眼前這位,居然真的敢鍘了他,還在處決他後,雲淡風輕泰然自若地赴宴,難怪如今南園黨人皆以他為首,這樣的風骨氣魄,當真是無愧於南園領袖之稱了。就連杜景社這位吳相門人,都得睜著眼睛說瞎話,在這大肆宣揚他的功績。

桑滌江與靳尋食案相鄰,見到嚴郇後,靳尋轉過頭細細打量桑滌江,玩笑道:“單就氣質而言,你們倒有幾分相似。”

桑滌江不以為意,淡淡笑著說:“我遜於嚴尚書多矣。”

靳尋不知是想到了什麼,似笑非笑地搖著頭,似乎極不贊成他的說法,“要是他自己都覺得他不如你呢?”

桑滌江不欲與他做這種無意義的爭辯,笑意不減,卻不肯作答。

開宴的命令傳出後,侍婢們捧著酒水佳餚自帷幕外魚貫而入,而後入場的是來自十二樓的舞女,以豐織為首的金縷閣樂伎則緊隨其後。

碧影抱著曲頸琵琶緩緩步入席中,幾十個舞女樂伎聚在一處,向眾人行禮道:“見過諸位大人,諸位公子。”

豐織環視周圍,摸清狀況後,低頭對碧影小聲說:“杜大人居中,嚴尚書在上首,桑二公子在你右側,他剛剛瞥了你一眼。”

碧影一聽,頓時心裡就樂開花,嘴角微微上揚,準備將眼前的事處理完後,要找他將一切都說個清楚。

十二樓的舞女四散開來,輕甩水袖,魅影婆娑,將江南佳麗的輕盈柔婉表現地淋漓盡致。

豐織擅長彈箜篌,她輕輕撥弦,一曲“共芳盟”如流雲般舒展在眾人心上,這是送春宴上必彈的曲子,在她手上變的極有靈性,席中談笑風生的諸人不由多看了她兩眼。

箜篌聲止,碧影的琵琶曲立即接上,年紀稍長的人在聽到樂曲後都面色微變,這是曾經風靡一時的“南園”!

南園本是杜陵別稱,在本朝特指思恪太子在東宮處理政事的院落,它曾經是帝國第二個政治中心,景承初年影響力遍及九州的新政,就是在這裡初初擬訂、漸次成型。

據說思恪太子與儲妃林氏感情甚篤,儲妃僅是小郡郡守之女,嫁入東宮多年,膝下無子,不為君父所喜,處境艱難。思恪太子為了寬慰她,自“南園遺愛,故劍情深”的典故中取了這兩個字,用作自己每日會見朝臣處理政務的院落名,表示自己會如同漢宣帝珍視許皇後一般,一生一世不負鴛盟,因此後來東宮黨人也被稱作南園黨人。

而寫下“南園”曲譜之人,正是嚴郇。

景承十二年,科場舞弊一事曝出後,許多仕子無辜受牽連被取消功名,嚴郇恰在其中。當時他還只是個出身微寒的少年,走投無路之下,寫下一曲南園。

南園去驚豔世人,風靡長安,自然而然地傳入喜彈琵琶的東宮太子耳中,太子接見了這位年僅十六歲的貧賤少年,他借機獻策,一番關於新政的見解讓太子驚為天人,破格將他徵辟為官,列入東宮官署。

可以說他後來能平步青雲乃至覆雨翻雲,都是源於這一支樂曲。

碧影此時彈這支曲子,在席中不明內情的人眼中,意味不言而喻。他們交頭接耳,打聽著這個帶著冪籬的女子是何身份,素紗底下又是何等容顏,怎麼有膽子將主意打到嚴郇身上。

就連桑滌江都略帶困惑地看了她一眼,靳尋自諸人的瑣碎話語中得知她的身份,面上露出鄙夷深色,轉向桑滌江,嘲諷道:“不過是個攀附權貴的女子,你又何必為她懸心。”

他微微皺眉,卻還是堅定地說:“她不是那樣的人。”

靳尋輕嗤一聲:“她是眼盲,你卻是心盲,我看需要醫治的是你才對!她根本就不把你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