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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桑滌江和碧影回到姑蘇時正是四月初三。

到達桑府時,天已經黑了,守在門前的只有一個年過半百的老僕。

桑府紅燭高燒,燈火通明,闔府上下似乎沒有一個人安寢。

桑滌江與碧影攜手穿過花廳,饒過重重回廊,直接朝正堂走去。

一想到馬上就要見到桑滌江的父親和母親,碧影不由緊張萬分,她暗暗祈禱,希望這條路越長越好。

不知走了多久,桑滌江停下腳步,輕聲道:“到了。”

碧影深吸一口氣,不斷安慰自己,這些年什麼樣的大場面沒見過,就算裡面是未來的公公婆婆,也絕不能怯場,要是丟了自家的顏面,回去沒法向爺爺交代。

她心一橫,邁開腳步朝前走去,和桑滌江一起跨過門檻進了堂中。

堂中沒有旁人伺候,桑老爺和桑夫人並肩坐在羅漢床上,兩人皆面色凝重。

他們一同行禮,“孩兒碧影見過父親大人伯父,見過母親大人伯母。”

桑老爺桑夫人瞥了碧影一眼,淡淡道:“毋需多禮。”

兩人退至一旁,桑老爺盯著桑滌江,眼中明顯充滿失望,“滌江,你且說說桑家家訓中哪三條最為重要?”

三條?碧影狐疑地皺了皺眉。

桑滌江沒有半點遲疑,依舊是恭恭敬敬的語氣:“其一,不得踏入長安;其二,不得入朝為官;其三,不得溺於情愛。”

碧影吃驚的連話都說不出來,桑滌江卻牢牢地握著她的手,示意她不要擔憂。

桑老爺冷哼一聲,“你倒是記得很清楚,卻為何要明知故犯!”

說完他看了妻子一眼,桑夫人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哀痛道:“滌江,你和這姑娘的事已經鬧得滿城風雨,我們不得不管。你……你應當知道,你執意娶她,依我桑家門規,只能將你逐出家門,此後……生前姑且不論,便是百年之後也不能葬入祖墳,你當真要讓爹爹孃親這樣傷心嗎?”

碧影已是出離的憤怒,不得溺於情愛?這叫什麼話!便是他們皇家女子都能挑選可心的夫婿,他們竟不允許兒子挑選合意的妻子!能訂出這樣不近人情的規矩,桑氏的名聲遲早要敗壞殆盡!

“你們這是什麼破爛規矩!我告訴你們,我不怕背上勾引滌江以致你們反目的名聲,你們休想用這個威脅我們!”

桑滌江將碧影攬在懷中,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後直直地看著堂上父母,堅定道:“我攜碧影回家,是想讓父親母親看看我未來的妻子,而非……要她替我背上些莫須有的罪名。”

桑夫人神色驟變,怒氣沖沖道:“莫須有?若非她刻意糾纏,你會同她有牽扯?桑滌江啊桑滌江,你可別忘了,你是我的兒子,你什麼樣的性子,我還不清楚麼?”

桑滌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溫言道:“父親母親最終肯成全兄嫂,可見這第三條門規並非沒有寬宥的餘地。”

桑夫人身體輕顫,冷聲質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桑滌江頓了頓,輕嘆道:“滌江之罪,罪不在第三條,此事自然與她沒有半分幹系。”

碧影突然就明白過來,他們是要為逐桑滌江出家門找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他們的戀情,不過是一個由頭,一個藉口,是掩蓋他們真正目的的粉飾之談,是保全他們為人父母顏面的最後一種方法。

趨利避害是人之常情,卻不該是父母與子女間的常情,他們的做法讓她既費解又憤怒,可是桑滌江不問,她就也不問。

這一切桑滌江應該是早已明白,早已看透,若不是為了維護她,以他的心性根本不必說的這麼直白,直白到連最後一絲情面都無法再保留。

她慢慢跪在他身畔,從側面摟著他,顧不上堂上二人的目光,也顧不上他訝異過後輕微的掙紮,只是緊緊的摟著,不為了宣告什麼,就是想表示她一直都在。

桑老爺和桑夫人已經沒有了剛剛的氣勢,面上都露出頹然神色。

桑老爺的聲音也溫和了很多:“滌江,這些年你常常不在家中,可還知道桑氏一族共有多少人?爹告訴你,是三百二十九人!當年孫氏闔族被斬首是一百七十餘口,情狀之慘足以令鬼神同泣!現在爹能拿整個桑氏去陪你冒險嗎?!”

桑滌江聽聞此言,似乎一點也不震驚,他重重磕了一個頭,語氣恭敬:“我知道即便此事瞞過了兄嫂,也瞞不過父親母親。”

桑老爺別開眼,悵惘道:“你年幼時,我就教導你要以家族的興衰榮辱為重,你說記住了,可還是什麼都沒記住。前朝覆滅也才七八十年的事情,史書抹掉的東西,世人遺忘的東西,手掌朝綱翻雲覆雨的丞相能那麼容易忘記嗎?九重宮闕裡的天子能那麼輕易的忘記嗎?桑家一不留神,便會成為眾矢之的,已有孫家在前,難道要讓桑家步他們的後塵嗎!”

碧影越聽越覺得不對勁,桑家、孫家與前朝有什麼關系?

桑老爺看了她一眼,接著說:“前朝時桑家與孫家地位顯赫,如同晉時之王謝,兩族之中出將入相、腰金衣紫者不可勝數,後來大祁帝國建立,時任家主為避嫌疑,領著闔族之人由金陵遷往姑蘇,從此改稱姑蘇桑氏,又加上了這樣兩條門規,才稍稍打消朝廷疑慮,為桑氏贏得喘息之機,所以滌江,前人的心血不能毀在你手中。”

“路是你自己選的,今日之事你也該有心裡準備,別怪爹孃狠心。”

桑滌江靜靜聽完父親這一番話,而後又規規矩矩地叩了一個頭:“孩兒不敢埋怨父親母親。”

“滌江,之前一直沒有機會問你,南園從始至終不過是一場幻夢,你為何要執迷不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