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情況不妙,兩人對視一眼,撒腿就跑,可他們還沒跑過街角,一個蒙面人就追了上來,他輕蔑一笑,揮刀砍向跑在後面的謝維銘。
一道白光閃過,崔綠映瞳孔瞬間放大,她下意識跳到謝維銘身後,要替他擋這一刀。謝維銘立刻反應過來,拼盡全力將她拉開,可惜還是慢了一步,鋒利的長刀砍在崔綠映的右臂上,劃破覆在玉臂上的絳色薄紗,留下一道三四寸長的口子,皮肉翻飛,血跡淋漓,看起來觸目驚心。
蒙面人的長刀再次揮下,可是刀刃還未碰到二人,已有一把長劍從遠處飛來,自蒙面人背後刺入,穿胸而出,他噴出一口血,直直摔到地上,掙紮了兩三下,終於一動不動了。
謝維銘和崔綠映死裡逃生,都鬆了一口氣,他們看向長劍飛來的方向,發現郡主府的侍衛已經傷了七七八八,蒙面人也倒了一大片,僅剩的兩個人被灰袍侍衛包圍起來,他們以少敵多,招架無力,漸漸顯出頹勢來。不管怎麼看,似乎都沒有人能謄出手擲出這麼精準的一柄長劍。
謝維銘知道崔綠映在懷疑什麼,一邊忍咳一邊道:“救我們的……咳咳……是站在那邊的公子,我們該過去道聲謝。”
“應該的。”她點頭,卻牽動了臂上的傷口,忍不住“嘶”了一聲。
謝維銘深深皺眉,剛要說話,就聽她低聲道:“這傷只是看著瘮人,其實沒什麼大礙,你別擔心。”
崔綠映一邊說,一邊邁開步子朝前走去,謝維銘平複呼吸後,小步跟上去。
待走到近前,她才看清獨自立於樹下、正在冷眼觀戰的人。
他似乎不到而立之年,眉目如畫,氣質出塵,讓人聯想到高嶺上的皚皚白雪,平湖上的粼粼碧波,可以景仰卻難以親近,他的目光分明有種令人卻步的冷漠,眉眼間卻透著不易察覺的慈悲,若要讓她點評兩句,那必然是皮囊俊美、氣度更佳、風骨猶甚。
她又轉頭看了看以風華著稱的謝維銘,覺得單論樣貌,二人在伯仲之間。
待謝維銘走到身旁,他們一同開口致謝:“方才多謝公子出手相救。”
他這才轉眸看向崔綠映和謝維銘,溫雅道:“此事因我而起,讓你們無辜受累,本該由我致歉,二位又何需道謝?”
謝維銘淡笑著作了一個揖,他也回了一禮,卻在抬首之際,發現崔綠映正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目光中盡顯迷茫。
他瞥了一眼她仍在汨汨流血的傷口,然後不動聲色地移開眼,問道:“姑娘這樣盯著我看,莫非是覺得哪裡不妥?”
他的聲音有種令人心驚的熟悉感,彷彿她本就聽過,本就諳識,說得更確切些,這聲音簡直是像帶著隔世經年的回憶,穿透歲月而來,只是年深日久,她已經分辨不出這聲音舊時的主人,也想不起來她是否見過眼前這人。
她試探地問:“我們這不是第一次見面吧?”
他不假思索地回答:“姑娘何出此言?我初至長安,之前從未見過姑娘。”
謝維銘也察覺到不對勁,關懷地看向她,好在崔綠映立刻收拾好了情緒,莞爾一笑:“抱歉,那就是我記岔了。”
這邊三言兩語的功夫,那邊兩個蒙面人已經被灰袍侍衛制服,他們剛想盤問幾句,那二人突然七竅流血而亡,將關於這場刺殺的所有秘密帶到了地下。
三人都沒有露出詫異神色,畢竟對於訓練有素的殺手而言,一旦事敗被俘,他們有無數種辦法在頃刻間了結自己的性命。
齊湛華這才越眾而出,他只有十六七歲,面上還帶著幾分稚氣,有些心虛地看了看崔綠映受傷的胳膊,跪地道:“屬下該死,請主子責罰。”
崔綠映冷冰冰道:“你還知道誰是你主子?你先回府,餘下的事明日再說。”
她轉身,扯了扯謝維銘的袖子:“我今晚不想回去,望你收留我一夜。”
謝維銘憂心她的傷口,也顧不上其它,攜著她朝百忘館的方向走去。
待二人的身影消失不見,幾個灰袍侍衛才齊齊跪地:“是我等護主不力,請相爺恕罪。”
他們全都出身於信王府,是當今天子挑選出來保護右相桑過雲的人,這三個月相爺上朝下朝途中,不知遇到多少危險,卻還是頭一回出這麼大的亂子,若非相爺武功高強,今夜恐怕已經連人帶車栽到了壕溝裡。
桑過雲淡淡道:“你們已經做的很好,無需自責。”
他又看了看齊湛華,問道:“你為何要幫我?”
齊湛華高聲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桑過雲明知他不肯說實話,也不逼問,待這邊的亂攤子收拾好後,他也徒步回了相府。
相府是皇帝所賜,軒敞氣派,景緻怡人。
桑過雲回到日常起居的書房,揉了揉眉心,詢問侍立在旁的小廝:“夫人可曾睡下?”
值夜的小廝恭恭敬敬地回答:“半個時辰前,主院的霜姑娘過來回稟,說夫人已經睡了。”
他頷首,回到案前,繼續看摞得像座小山似的公文。
知道相爺夜裡一般不會喚人侍候,他樂得清閑,如往常一樣,準備尋個舒適的地方打盹。
只是今夜睡前,他多操了幾份閑心,開始琢磨起相爺和夫人的關系。若說相爺不重視夫人,那他不可能攜妻赴任,為了夫人的病日夜憂心,還將相府的主院讓給夫人住。
若說他重視夫人吧,好像又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兩人雖然三不五時地見見面,卻從未有過親暱舉止,一舉一動都極有分寸。
他曾聽人說,至親至疏夫妻,原來連少年結發的人也不外乎此,真叫人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