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元國四公主的車駕即刻就要來到敦煌,桑滌江自是親自帶人去迎接。崔綠映此番是悄悄出京,於是幹脆打扮成隨從的模樣混在迎接隊伍裡,自她從桑滌江口中得知這位公主的身份,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見一見她。
桑滌江只一眼便從眾多官員和隨從中發現了她,輕輕搖了搖頭,將她叫到了身邊,出乎她意料的是,跟在他身邊的另一個隨從卻不是之前守在東院的那個人,他高大俊朗,一舉一動皆有著上位者的威儀,若非她從未見過這個人,真要懷疑他是朝中的高官勳貴了。
那人也不加掩飾地打量了她數眼,又冷淡地別開眼。她也懶得理會,見桑滌江什麼也不肯說,笑眯眯地朝他挪了幾步。
驛丞雖然眼神不好,看了半天也還將她認了出來,頓時三魂去了七魄,想著她真夠大膽,能這樣跟在丞相身邊,分明是有恃無恐。如此想著,他冷汗直流,怕這段姦情被揭穿,他要受些池魚之罪。
他們在城門外等待,遠遠望見漫漫黃沙中那支浩浩蕩蕩的送親隊伍,官員們都有些興奮,這位邵元國的四公主雖然還沒定下分位,但身份尊貴,將來不是皇後也是貴妃,所有人都想一睹她的風采。
馬車悠悠停下,兩個侍婢掀起簾子,公主這才下車,她一身華服,滿頭珠翠,極其雍容華貴,完全當得起國色天香之名,只是當她的眼神落在桑滌江和她面上時,帶著一絲疏離和陌生。崔綠映略有些詫異 ,照理說玄舟應該能認出她的,為何她要裝出一副完全不認識的模樣呢?於是她轉頭去看桑滌江,見他也輕輕蹙眉,而他身邊的那個隨從,握劍的手似乎繃的更緊了。
她便生出一絲不安的感覺來。
眾人向公主見過禮後,她重新回到馬車上,今日已色一晚,她會暫時在驛館下榻,待明日收拾妥帖後再出發去長安,在簾子輕輕被放下的那一刻,崔綠映看到公主向桑滌江的方向輕輕點了頭,她驀地放鬆下來,原來她真的是玄舟啊。
公主在主院下榻,整個驛館都加強了警備,崔綠映自然而然地跟著桑滌江回到了東院,出乎她預料的是,這一次桑滌江竟然什麼話都沒說,甚至沒有出言調侃那麼一兩句。
只是那個侍從打扮的男人竟也跟著進了東院,無論她怎麼使眼色,桑滌江就是不肯將他打發出去,於是她愈發覺得這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有外人在場,她也不好意思再做些親暱舉動,只好規規矩矩地坐在榻子上和自己下棋,桑滌江專心地看著那些千裡加急送過來的文書,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她。倒是那個隨從直勾勾地打量著她,彷彿完全不知道“非禮勿視”為何物。
她忍無可忍,幹脆對他說:“你若是也覺得無聊,不妨過來陪我下棋。”
桑滌江抬眼輕飄飄地看了她一眼,竟然又低下頭去了。那人也不推辭,在她對面坐下,她本來仗著自己棋藝高超,不肯全心全意應對,可越到後來,她越覺得這人心思深沉精巧,下棋竟如謀兵布陣一般,讓人在不知不覺中陷入羅網,即便是傾盡全力,也難在他手中討巧。
下到最後,她居然還輸了一子。
那人篾笑道:“我還當你棋藝高明,原來也不過如此。”
她一口氣幾乎沒喘上來,棋之一道,她師從嚴郇,幾乎得了他□□成功力,這些年還從來沒有人嘲笑她棋下的不好,便是桑滌江偶爾也是要輸給她的。
更何況下棋之人本該有君子之風,與人手談即便是贏了,也不該出言侮辱對手啊。她覺得無需再忍,剛準備出言回敬他,便聽他道:“真要說起來,碧霄公子你這小婢的棋藝在女子中算是翹楚了,我家夫人亦是師從名門,與她相比似乎還欠些火候。”
她一怔,看來此人果然不簡單,竟然連桑滌江的真實身份都知道,她就知道他不可能只是一個隨從。不過他眼神可不怎麼好,即便是明珠蒙塵,稍微寒酸落魄了些,她也不像個小婢啊。
桑滌江這才擱下手中文書,淡笑著說:“碧影,這位是天策上將楚將軍,楚兄,她是內子碧影。”
崔綠映原本還納悶他怎麼喚她碧影,在聽到“天策上將”四個字時頓時反應過來,楚隨之楚將軍,乃是上任天策上將楚東瑞的嫡長子,鎮守邊關近十載,這次兩國聯姻便是他一手促成。不過這些都不重要,真正要命的是他還是寧安郡主李伴墨的夫婿。若叫他知道自己是懿華郡主,他說不定就要為李伴墨報殺姐之仇,了結她的性命。
楚隨之神色亦有些複雜,過了好半天才說道:“原來是碧影姑娘,在下方才冒犯了。”
她心虛極了,連連擺手,笑著說:“無防,無妨。”
楚隨之接著說:“碧影姑娘的五絃琵琶令人神往,就連我家夫人都常常感嘆無緣領教,改日若得了機緣,必要請姑娘過府一敘,還望姑娘不要推辭啊。”
“好說,好說。”她幹笑著,心道自己上了天策上將府那還不是羊入虎口,有去無回,鬼才去哩。
恰在此時,外面有人通報,說是四公主召見桑丞相。桑滌江和楚隨之對視一眼,崔綠映隱隱有些歡欣,她是真的很想見玄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