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用來斬妖除魔的軒轅神劍。軒轅劍下,三魂盡消,七魄盡滅。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猛地抬頭死死盯著天帝,恨不得將他撥皮拆骨,將他的心窩子給剜了,反正我如今還有何可俱?
我的目光太過怨毒,天帝竟生生一凜。
天後緩了神上前厲聲喝道,“大膽莫如,當年火燒天庭判你入煉獄已是開恩。你竟敢私自潛逃,罪當處死!”
說著提掌向我擊來,我一雙眼眨也不眨地環視這四周,數萬年來我父君盡心守護的這些仙,面色悽惶有之,欲言又止有之,最多的竟是悲憫,可我們父女要這同情有何用?
我一個翻身護著父君,反正生來便只有他,與他同去也好。
只是我終究是沒有如願的,只聽得背後一陣巨響,激得雪花四揚,卻是半分也沒落在我的身上。
“有風,你這是何意?”背後是天後氣急敗壞的聲音。
而後有一道淺金的結界很是厚實地罩住了我和父君,不用回頭我也曉得是誰,可此時我只覺著好笑。
“莫如......”父君虛弱地喚我,一隻手艱難抬起,撫上我的面頰,“你跟你娘親越發地像了。”
我心中澀得發慌,眼裡也痠痛難當。
父君說,“當年你娘親去時,我在她墓邊一醉三年,生無可戀恨不能隨她而去。可醒來時,看見小小的你伏在我身上,一雙眼烏溜溜的瞧著我,這才恍然青霓給我留了如此至寶。”
他一雙眼的焦距拉得極長,似是看著我,又似不是,“可後來……後來你漸漸大了,與她愈發地相似,我瞧著你時時傷情,於是幹脆避而遠之,在外浪跡……你瞧,我到底是個自私的父親……”
雪嶺之巔又下雪了,毫無預兆的如鵝毛一般的雪,鋪天蓋地地似乎想要將點點紅跡掩埋。我握了父君沒有溫度的手,一個勁地搖頭。
傳說中無往而不利、令魔界聞之色變的仙界戰神,在我眼裡實則也不過是個溺愛女兒的父親罷了。
是他牽著我的手教會我走路,任由我騎在脖頸上在雪泠宮那一隅之地翺翔。
紅梅林中他靜靜盤坐在地,將人間之曲仙界之音一一為我彈遍,見我聽得入神他笑著追憶,“你娘親懷著你時,極喜愛聽我撫琴,喏,她常常便坐在你那處……”
他寵我寵得過分,我幾乎不太記得他已是近似於神的所在,對他沒幾分崇拜,倒是肆意與他任性撒潑。
他拋下我獨自遊歷,不是沒有怨懟,只是我始終曉得,他是一個很好的父親,千秋萬載,他始終記掛著我,也從未忘記過我娘親。
只不過我從不曾設想過他有一日會在這世間魂飛魄散,會令我眼睜睜瞧著他的神識在漫天飄雪中化成點點金光一絲絲地消弭。
他的目光無力地越過我的肩頭,嘴角牽起一絲苦澀,“我將這力量封印,便是害怕會有這一日。”我循著他的視線望了過去,原是銀蛟神女與那四名祭司重新布陣,那頭蛟已然成型如欲破雲而出。
神女朝我們這邊望了一眼,似也有憂傷,輕移蓮步在我們面前蹲下。她怔怔地望著父君,仿若要望至海枯石爛一般。
“阿莘,幾千年了,你我都走到了盡頭。此時你可否告訴我,這幾千年來是否曾經......對我動過心?”
我很是訝然,卻見父君垂了眸,只是沉默。
“好,”神女面有不甘,“如果我先於青霓認識你呢?”
父君扭了頭瞧著我,瞧的卻分明又不是我,“我也盼著這世間有如果,可哪來的如果呢?”
“你終歸連騙我都不願。”神女展顏笑得絕望,一雙極美的眸子從我面上一帶而過,“我本不過凡胎,她卻生而為仙。神力自入體內,便與血脈絲絲相連。這世間除了她自己,許是唯有一個黎瑤上神能助她引渡神力,且稍有不慎便是魂魄俱滅。而我,無能為力。你瞧,我便是如此騙了你幾千年,困了你幾千年。”
父君聞言終是流露出一絲悽惶來,卻閉了眼深深嘆息,“罷了,其實我隱隱已猜到一些,萬般皆是命。”
神女回眸,望著那頭僅有尾部仍陷於漩渦中的蛟,“於我而言這世間仍僅剩一事,比你還要重要。”她撫了撫父君的銀發,“我生無法與你同衾,死卻能同你一處,也很好。”
說罷決然地站了起來飛身而上,那蛟仰頭張大了嘴,竟是將她一口吞了下去。
光芒大作,是那蛟通體幻化成閃閃的銀,而後掙脫了氣流的束縛在飛舞的雪花中直沖向高空。
我似是聽見父君在耳邊淺淺道,“莫如,父君無用,終究還是護不了你。只是......你...莫要怨恨......”
他垂下了頭,手漸漸松開,那抹苦澀卻永遠留在了他的唇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