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雪嶺葬情

我轉頭瞧著他,一抹戲謔浮上嘴角,也不曉得我送他的大禮他是否還滿意,會否還如上次一般非要置我於死地?

三百年前承天殿裡,誅仙臺上,白駒過隙,一切卻仍歷歷在目。

他緊抿著蒼白的兩片唇,卻只定定地與我對視,墨黑的一對眸如一泓深潭,如霧如幻地蠱惑著我,“莫如,你父君還在此處,他不願瞧見你這般模樣的。”

聽他提起父君,一股子怒火驀地爆裂開來,長袖一揮神力磅礴四溢,猛地將他掀翻在地,調轉劍尖直指他的咽喉,“玄羅有風,你有什麼資格提起父君?對不住你的是我莫如,幹父君何事?他是這般信任你,你既眼見他陷入死地無動於衷,又為何要救我,為何要我孤苦伶仃地留在這世間?難不成非要我恨死了你你才覺著痛快……”

我氣極了,雙肩止不住地顫,可他唇邊的點點血痕竟還能刺痛著我的眼,英氣的眉目間流轉的悲傷如此真切,似是不再是記憶中雪泠宮裡那個清冷得從不惹塵埃的火神後裔。

他踉蹌著站起身來,墨色的衣袍和發間淩亂散著零星的雪,背脊竟略微佝僂,“我最不願你恨我,然你要覺著能舒暢些,那便恨吧。”

又是這般虛情假意的模樣,看著實在可憎。

那口氣堵在心口悶得慌,堪堪逼上前去一揮銀劍,竟在他的衣衫上劃出一道極長的口子。

血汩汩地冒了出來,將墨色的衣襟染得愈加深,胸膛上的皮肉綻開得猙獰,他卻仍是望著我,深邃的眸子如枯井般唯剩了憂傷。

我聽見菡萏的尖叫聲,怔怔瞧著一身漆黑的她飛撲到他的身旁,眼前驀地再無鋪天蓋的白,唯有血色茫茫。

那一劍看著去勢兇沉,然我到底是個孬種,時至今日也不捨得真正傷了他。可怎知他竟會不要命地往劍鋒上送?

菡萏頂著張殘臉顫巍巍地捏了止血咒,卻被他一手輕輕推開了去,任由血滴在蒼白的大地上。而後她轉向我,滿面怨恨。

我勾一勾唇角,環視著飛雪中那一雙雙戒備的眼睛,暗無天日仿似要將我吞沒。世間萬年,天地遼闊,竟會覺得如此孤單。

俯下身去靜靜凝視著父君,他挺括的身軀將要被大雪掩埋,發色還是那樣的白,只是肌膚也似乎愈加白了些,仿若要與這雪嶺之巔融為一色。

我將他從雪地中架起,一面極盡細致溫柔地撣去沾了他滿身的雪,一面卻用連我自己也不熟悉的冰冷嗓音說道,“天帝,我方才的建議你覺得如何?那個位置本是我父君的…他雖不要,然約莫著你卻不太捨得……不打緊,我給你些日子考慮一番……然你曉得的,仙魔之隙沒了父君撐不了多久的……六界眾生還是仙界帝位,便看你如何抉擇了……”

回聲幽幽蕩漾,我攬緊了父君躍上雲霄。

腳下雪嶺之巔驀地金戈聲四起,喊殺聲響徹雲霄,仙氣魔氣交雜作一團,引得氣浪疊起,哀嚎遍野。

然而一切都與我無關了。

千萬載究竟有多長,父君你想念娘親了吧。

雪泠宮中的紅梅從未凋敗,林中卻再沒了你信手輕彈。

許是仍有六界之外的世界,那裡風和日麗,你終是如願和娘親團聚了,而你正撫琴給她聽。

可從此誰為我撫琴呢?

一座新碑靜靜矗立著,手指一點一點撫過凹陷的筆畫,一片冰涼傳透入心。這冰涼我極不喜歡,一點兒也不似父君面上時時掛著的溫暖。

微風輕掃,幾片花瓣從枝頭落了下來,飄飄蕩蕩在空中旋轉幾回,落在旁邊那座舊墳上。

那是娘親的墳,萬年前父君為她立的。萬年後我也將父君葬在此處,兩座墳並排靠得很近,相依相偎。

我疲憊地坐在兩座墳中央,伸手環住父君的墓碑,慢慢將頭靠了上去,一陣睏意洶湧襲來。

我迷迷糊糊地想,便如此長睡不醒,那也很好。